禁军听闻神色骤变,刀刃一压就要砍断盛江海的拂尘,只听身后有人说:“住手。”
天光已明,庭院中渐渐亮起来。萧临彻身上披着一件轻甲,上头的血色还没有擦干净,一柄长剑挂在腰间,浅色的长涤被血染红,在晨风间飘着。
他从影壁后走出来,负手远远地站着,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笑眯眯地问道:“既是开朝,盛公公怎么不穿朝服?”
盛江海道:“陛下移步至咸安宫,我们不能跟着,只好四散找出路。朝服都在正殿后身,烧起来怎么还顾得上,只抢得出冕旒仪仗,生怕误了朝会。”
萧临彻笑了一声,走近两步说:“盛公公一向沉稳妥帖,不枉费父皇多年来信任有加。宫城陡生此等变故,众臣都只顾自己,能想得到这些事的也只有您了。这般勤谨,我当为盛公公请赏。”
盛江海侧头对上这双桃花眼,笑意之下,眼底闪着寒意与冷光。他拱手也笑起来道:“忠人之事,何赏之有。只是三殿下,那先废太子的血迹我听人说,至今未干啊。”
萧临彻仍维持着那种笑意盯着他,半天侧身让开路,冷冰冰地说:“公公请。”
晨曦破晓,钟鼓齐鸣,南宫门炸毁的废墟还没有收拾干净,群臣只得从北侧的小门入朝,再走一大段路才到偏殿,不少人到手都冻僵了。一夜京城血洗,朝臣死伤严重,殿里甚至有点空荡荡的。
盛江海站在玉阶向下看去,他进殿时萧翊清已先一步到了,孤身立在群臣最前方,一身精美华贵的亲王服制,神情凛然。
萧临彻站在右侧,与他遥遥相对,身后武将大多在列,看来昨夜没受什么打击。盛江海不留痕迹地向萧翊清身后望了望,只见封如筳在最后排站着。他暗想,听说林泓夜里跟着一起进的宫,怎么没见到人。
他无暇多想,只听皇上发话道:“把太子带上来。”
太子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外袍破裂,露着大片的中衣。紫金冠一早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头发凌乱四散,沾满血迹,简直狼狈不已。他神色枯槁,眼神涣散,几乎是被拖上大殿扔在玉阶前的。
皇上怒声问:“老大,你好大的胆子,勾结羯人祸乱京畿,甚至打到了朕的宫城里,朝堂的大殿上!傅行州倒真是个善战的,珈乌就在你的东宫被俘了。说,你是如何跟珈乌搭上的?这件事里,还有谁为你所指使?说话!”
太子充耳不闻,从地上勉强撑起身来,扭着头看向萧翊清:“四叔,毓琅呢?他就在太子府,你难道不救他吗?”
他喘了两口气,脸上血与灰糊成一片,只有一双眼睛烧似的发亮,像快熄灭的蜡烛:“……毓琅,他是你恩师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管他?为什么!”
萧翊清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死。”
“我没有……”太子从地上挣起来,被两侧的禁军死死按在地上。皇上一拍桌子喝到:“放肆!朕在问你话!”
“言毓琅的事儿朕本打算最后再和你算账,罪人之子留在你身边,十年来懵然不知,充耳不闻,真不知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朕现在就把他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太子忽然笑出声来,笑的十指死死扣在地上像要挠出血痕,仿佛一辈子都没这么开怀过。
他深深的躬着背,笑声却毫无征兆地停下,垂着头静了片刻,脸上的癫狂与涣散渐渐看不到了,仰起脸来又说:“父皇想问什么?勾结羯人吗,那是黎大学士做的。我只是奉太后的意思去守灵。太后啊,黎家的日子不比从前啦,她想把狼引进来,借傅家的手杀掉,再把功劳安在大学士身上,好踏踏实实地给黎家邀一回功。只是弄巧成拙啊,她怎么不想想,这么吃亏的事情,黎总兵怎么能答应呢?”
气氛微妙地一滞,昨夜论说有功,傅行川的西北军与黎越峥的泉州铁骑自然首屈一指。但是被羯人打到了京城外,无论有没有胜仗,皇上都无异于被人扇了一耳光。谁在这个时候居了功,相当于在这个巴掌里讨彩头,反而是件微妙的事情。
更何况,傅行川和黎越峥两人至今都没回来,不由更引人多想。
萧临彻刚要开口,萧翊清先一步出列道:“太子殿下这话让人听不明白。京畿开战,翁觉身死,挑头的都是皇陵的陵卫。你字字句句说黎鸿渐谋反,难不成皇陵也是听他管辖?你拱手将太后亲点的陵卫让与他人,难道还不算作乱?”
太子一把推开禁军的钳制,换了个姿势,索性双腿岔开直接坐在了地上,笑道:“四叔才思敏捷,皇祖父在的时候就夸你最像他。唉,我从小就愚钝迟缓,我这种人,怎么说得过四叔呢。不然这样吧,我如今百罪加身,难逃一死,四叔说什么我便认什么,也省的给父皇丢脸。”
皇上神色微变,刚要说话,见萧翊清向太子走近两步:“说起学问,太子太傅是先帝亲手所指,自然与他一脉相承。为了脱罪,你众目睽睽之下竟妄论先帝,指摘到自己的皇祖父身上,这是连孝道人伦也不顾了?”
他说罢,没再给太子接话的机会,紧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