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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寒意未散,红毡铺地,檐角垂灯幽微。御阶之上,李珣披金缛朝
服,神色淡淡,眉眼间却凝着肃意。
今日朝会,不似往日例议,而是一场“空位”的处置。
陆长明一案定论之后,中书令一职空悬。权臣既去,百官心思浮动,此刻满殿肃然,人人静待帝意。
“中书之职,暂不可久虚。”李珣缓缓开口,嗓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压,“诸位可有人选?”
众臣一时间未敢先言。
侍中沈秉先出列,沉声奏道:“臣以为,当选老成持重之人。”
话音落下,吏部尚书点头应和:“陛下圣明,此职调度六曹,事涉重大,年资功绩,皆不可轻。”
就在此时,李珣视线落向朝中一隅,似不经意,唇角微挑,道:“苍晏何在?”
立于东列末位的苍晏缓步出班,长身玉立,身着浅紫朝服,风姿从容,微一俯首行礼:“臣在。”
“你身为中书侍郎,陆氏倒台后,尚能独善其身,实属不易。”李珣语气带笑,却听不出温度,“今日中书一位,朕欲命你暂代,可有不愿?”
朝堂之上,一时哗然。
沈秉面色微变:“陛下,苍侍郎年方二十四,恐非朝仪所宜。”
左庶子亦上前奏言:“中书调政,非少年才俊可担。陛下若以其才而用之,可再观一二年,不妨从刑部、兵部中历练一程。”
李珣闻言不恼,只微抬袖角,似是在拂去案几上的微尘,语气慢条斯理,眼中寒意不显:
“诸位言之有理……可若论年资与才器,汉初萧何随高祖定天下时也不过三十,曹参守律令、张良谋帷幄,哪个不是年少得任?”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玉案,道:“再往前,春秋时齐桓公任管仲为相,管仲之名,流芳百世,登朝之年也不过而立。”
“苍晏今年二十四,出身清正、学贯六经,文章、策论、筹略皆不下当年张良。”
语锋骤转,声色俱厉:“朕不问他年几岁,只问——此人,堪为我所用否?”
“苍晏虽年轻,然学问文章朝中谁不知?治政之才,昔日由陆氏压制,今得拨云见日,未尝不是天时。”
话锋至此,众臣俱默。
李珣转首,目光重新落在殿中那位立得极稳的年轻官员身上,语调忽然转轻,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调侃:
“苍卿向来聪明,有胆有谋,也不负‘书阳’之名……但孤好奇的是,像你这般‘聪明人,可愿真心为孤所用?”
这句话,才是这场朝会真正的试刀之锋。
紫宸殿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外头风吹铜铎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苍晏垂眸半息,忽而抬头,眼中一片清明,字字沉稳:
“臣不敢妄称忠心,但陛下之所求若是社稷长安、百姓无虞,臣愿献所学所能,供驱策一用。”
话虽未说“忠”,却进退得体,将自己置于“国政”而非“君恩”之下。
李珣唇边笑意加深,却听不出喜怒。他慢慢点头,语气却凉了一分:“你倒比陆长明还会说话。”
他微微垂下眸,语气轻柔却无懈可击:
“陛下既为天子,臣自当听命于天。”
李珣眸中光芒一闪,未言语,只轻轻笑了一声,长指捻过玉简,懒懒倚在座上。
“你啊……”他语气颇有玩味,“倒真是个读书人。”
“有点意思。”
他忽而抬手:“宣旨。”
“苍晏暂代中书令之职,三日后入直东阁,辅修政事。”
殿中群臣跪下应旨,苍晏也缓缓低头,一字不漏地叩谢:
“臣,领旨。”
李珣望着他颀长沉静的身姿,眸光微敛,低声自语:
“若你真能成朕手中之刀,最好;若不能……也罢,利器断人,自可弃之。”
朝散鼓响,百官退朝,殿外寒风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