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而是因为我不能了,我护不了你了,阿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曾以为,我还可以再撑几年,你便能嫁一个清白人家,有人疼你护你,不必下场……可这一步,我终究错了。”
沈念之站着,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听着他讲。
“我在紫宸殿上被陛下疑了那一瞬……就知道,这世道,我已无份。”
“我想着你还年轻,还未出阁,若我一死,朝中再无一人护你。”他望着她,“阿之,我不怕死,但我怕你无依无靠,被人咬着骨头吞。”
“李珣这个人,你阿爷看得清。”
“他不会心慈手软,也不会
深情相护,但他——惜才、护短,有手段,有野心。他既收你入府,便绝不会容旁人动你分毫。”
“而你,要的,也不是深情,是生路。”
他这一句落下,沈念之抬起头来。
她终究还是红了眼。
两人都不再言语。
她站在那不动,他站在铁栏后也不动,像是一道墙隔着两段天命。
良久,沈淮景才轻声道:“阿之,这一遭,是阿爷输了。”
“你不必替我求情,不必送银探人,也不必入宫托请。”
“你只要活着。”
“好好活着,别像阿爷这样……一腔骄傲,最后什么都不剩。”
沈念之终于动了,她走近一步,隔着栏望着他,语气平静:
“我会活,活得比所有人都久。”
她笑了笑,那笑又骄傲又凛冽:
“你放心,我会嫁,我也会赢。”
风吹灭了一角灯火,墙影投在地上,像她鬓边坠落的一缕青丝。
沈念之转身离去,一步步走得极稳。
未曾回头。
身后沈淮景看着她,唇角动了动,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走廊之外,顾行渊背靠着石墙站定,披风未除,身影映在牢门旁的烛火光影之中。
他未走远,只静静站着。
里头的声音隔着厚墙传不真切,唯有女子温柔而不屈的嗓音,时有时无,像风中被压低的潮声。
“……我会活得比所有人都久。”
“……我会嫁,我也会赢。”
他听着,眼中情绪一点点聚起,又一点点被他按下,从前他只知沈念之轻浮放浪、张扬、善斗嘴、锋芒四起,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
她最锋利的地方,不是她的言语,是她压根从不逃避命运,她以为他听不见,于是说得极坦然。
可他偏偏,句句都听进去了。
顾行渊低下头,一只手伸进怀中,慢慢握住了不久前外祖父旧部寄来未启的书信。
沈念之走出大理寺时,天已破晓,薄雪未止,天地间仿佛披着一层淡白的雾霭。
顾行渊看着她没有坐马车,便将自己骑来的那匹乌云踏雪牵至她面前,缰绳递出时语气极轻:“你骑这匹吧,脚稳。”
沈念之怔了一下,未说什么,只是抬脚欲蹬马镫。
可就在那一瞬,她忽觉膝下一软,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了重心,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
“那只是一个梦,阿之。”……
那声不重,却在寂静清晨里惊起簌簌落雪,像一只瓷盏摔碎的声音。
她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雪花落在她鬓边、肩头、衣角,半晌,顾行渊才看见她的肩微微颤了一下。
接着,是压抑的啜泣,再然后,便是那种久压之后、终于忍不住的呜咽,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就那么伏在雪里,像个累极了的孩子,像终于明白这个世道从未给过她选择的大人。
这是顾行渊第一次见她哭,没有冷笑、没有嘴硬、没有讥讽,她哭得安静,也哭得彻底。
顾行渊没有上前,他只是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未发一言。
他曾见她在平昌坊醉酒撒金、与男伎对酌游戏,笑得张扬又放肆;也见她狩猎时骑马飞扬恣意;更见她与他被困密室后的沉着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