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倚着浴桶边缘,闭着眼,嗓音低低的:“我还没打算嫁人。”
“那苍大人呢?”霜杏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沈念之眼皮都没动,只慢悠悠吐出一句:“你啊,少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霜杏被她噎了一口,半晌,才闷闷道:“小姐总拿这种话糊弄我,我看您分明对他有意。”
沐浴完毕,霜杏伺候她穿上宽松素衣,又取了金疮药替她一点点擦拭处理完身上伤痕,最后细心将人安置在卧榻上。
“今日就早些歇着吧,奴婢守着您。”霜杏轻声道。
“我自己睡得着,你先下去吧。”沈念之摆了摆手,似乎毫无倦意。
霜杏无奈,只得退下。
可一躺下,沈念之便知今夜注定难眠。
她望着帐顶沉思良久,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场景——
那一日林中混战,苍晏提鞭为她解围,肩头中刀、血洒官服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他明明不会武功,却站在风雨中用一己之身阻挡利刃,那一眼,沈念之至今难忘。
而下一幕,是她赤足逃生,跌入泥潭,衣不蔽体地奔向顾行渊时,那人眉眼冷硬,却又慌乱地将她揽入怀中的触感,那一刻,她是真的怕了,怕这一次再也回不来。怕自己……真的就那样被埋在林子里,死得悄无声息。
沈念之翻了个身,闷头钻入被中,呼吸不稳。
脑中是苍晏眼底藏着的隐忍深情,也是顾行渊皱着眉、满身杀气却紧紧将她护住的模样。
她烦得不行,伸手拍了拍床沿:“霜杏,进来。”
霜杏赶紧推门而入:“小姐?”
“把我柜子里那壶百花烧拿来。”
“啊?小姐这才刚上药……”
“快些。”她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
霜杏只得依言,片刻后送来一壶酒,沈念之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辣得眉心都皱起来,喉咙发烫,却仍不肯停。
“好了,你出去吧。”她低声说。
霜杏有些不放心:“小姐……”
“我想一个人待着。”她声音放缓了些,“别担心,喝了酒,我自然睡得着。”
霜杏犹豫片刻,终究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安静,酒气渐浓。
沈念之抱着
被子坐了半夜,最后终于沉沉睡去,眉头仍紧蹙着,梦中喃喃轻语,念的是谁的名字,却无人听得分明。
——
永和宫香烟袅袅,窗外初灯才上,殿中却早已华灯如昼。
梁贵妃素来喜静,今夜却难得设了一桌家宴,宫人们皆退至殿外,只余三人对坐,气氛也因此显得亲密而温和。
沈忆秋穿着素净杏色襦裙,垂首执箸,不多话,偶尔笑意恬淡。李珩则半倚在母妃身旁,神色慵懒,却时时侧首为沈忆秋夹菜,举止间不动声色地偏爱已然分明。
梁贵妃瞧在眼里,越发满意,笑着抬手将一只精巧的锦盒推到沈忆秋面前。
“忆秋,来看看,这镯子是西海进贡的玉石,极为难得,本宫瞧着与你肤色极衬,就想着留着将来送你。”
沈忆秋微怔,连忙推辞:“贵妃娘娘厚恩,忆秋哪里敢当?”
“有什么不敢的?”梁贵妃轻笑,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你是好孩子,出身虽为庶,可知书达礼、温婉识大体,比那沈家嫡出的好太多了。李珩向来眼高于顶,肯看你,是你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她话语不重,却带了些许点明身份的意味,李珩听着未作声,只低头斟了盏茶,递到沈忆秋手边。
沈忆秋却没有立刻谢恩,指尖拂过镯盒边缘,片刻后,轻轻道:“贵妃娘娘厚爱,忆秋感激不尽,只是……家中姐姐,虽外表嚣张跋扈些,其实性子并不坏。”
“哦?”梁贵妃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沈忆秋低下头,继续缓声说:“忆秋年纪还小,不懂事,之前被人陷害。就是何婉娩……,她唆使一个男子请我一聚,谁知竟然在我酒中下药,想毁我名节。若非姐姐及时出现,救了我,忆秋怕是早已无容于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