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几行墨迹良久,字迹清俊,落笔沉稳,仿佛每一笔都按着规矩来,却偏生出了克制之下的锋芒。
她忽然觉得心头发闷,说不清是烦,是乱,是一种被什么勾住心弦的感觉。
他离京已有数日,无人提起,无人说去处。
可她偏偏日日撞见他的影子,藏在书页里,香气中,或是某个不经意的静默里。
沈念之“啪”地合上书册,声音不大,却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怔了怔,忽而起身走至窗前,望着院外无甚人迹的青石小道,心底竟升起一阵难得的空落。
她向来是个不肯自困的人,烦闷久了,总要寻个出口。
“霜杏。”她唤。
丫鬟立刻应声而入:“小姐。”
“收拾一下,我要出门。”
“去哪里?”
沈念之回过头,眉目间的郁色已被浅笑掩去,淡淡道:“平昌坊。”
“倒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好些日子未去了,那里的人,恐怕都快忘了我的样子了。”
霜杏不敢多言,忙退下去命人备车。
沈念之缓缓转身,脚步轻慢,像是心有所思。她走过案几时,停了一瞬,目光再次落在那枚被压在书页中的桂花上。
她没伸手,只低声道了一句:“麻烦。”
语气里既无怒意,也无深情,只像是心口落下的一滴温水,烫不破什么。
半个时辰后,马车辚辚驶出沈府大门。
沈念之倚在车中,未再说话,只轻轻闭了闭眼。
屋内案几上的书页被风掀起一角,那枚桂花也随之轻晃了晃,却终究没有掉下来。
平昌坊夜市华灯初上,曲院流觞,朱楼酒气醉人。
沈念之一袭橘红纱裙,发髻轻斜,额间点花已褪,几缕碎发缠在鬓侧,带着几分酒后的恣意风情。她与几位名伶坐在内厅,酒盏相碰,曲声绕梁,笑语盈盈。
她早已察觉,从齐王府传出“欲娶沈家女”的风声后,京中暗线流转得愈发频密。
“齐王?”她低声笑了一声,唇角带着讥诮,“李珣若真识人,看我这副模样,该避如蛇蝎才对。”
沈念之醉意渐浓,她独自起身,半醉半醒地推开帘幕,穿过香烟缭绕的回廊,朝内坊另一处幽院走去。
谁知前院一扇半掩的雅室门内,低语声若有若无地传出。她本无心细听,却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念之性子不驯,但只要沈大人一言,她不过是颗棋子。”
沈念之脚步一顿。
接着便听另一道声音应和:“她是沈家嫡女,沈相最是看重她,她还有个在龙武军当值的阿兄,只要殿下承诺将来一旦事成,许她凤位。至于外界那些传言,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是陆云深的声音。
沈念之眉头微拧,醉意瞬间退了一半。她侧身靠在廊柱后,透过雕花木窗,清清楚楚看见屋内烛影下,坐着的两人——齐王李珣与她平日吃酒交好的好伙伴。
她眼神微冷,听着陆云深谈笑间将她的性子、过往,甚至喜恶一一剖出,口吻仿佛在“推销”一件上好的货物。
“沈家虽不是宗室,却一贯中立,不偏不倚,正是王爷所需。若将来太子之位有变,我觉得沈家自会识大体。”陆云深举杯,神色从容。
齐王一身深青云纹长衣,神情敛着笑,举盏回敬,含而不露:“你们陆家倒是爽快,可惜没有能出一个与沈淮景抗衡的人。”言语间满是不屑。
沈念之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手指握紧了帷角,竟不觉掌心泛白。
她转身就走,却一时未辨方向,转身便撞入一道熟悉的身影,灯火下,她对上那张血脉至亲的脸。
“阿兄?”她声音微哑,带着三分醉意。
这时门也打开了,屋内,陆云深与李珣的面色皆是一顿。
“你怎么来了?”陆云深起身,语带慌张,“你喝醉了,沈娘子……”
沈念之却像没听见似的,视线淡淡扫过李珣,随即落在沈思修身上,抓着他的胳膊。
“阿兄,”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夜风掠过,“父亲不说话,你便代他说?如今沈家的脸面,也由你来给别人送了?你是不是也和他们想的一样?”
沈思修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阿之,你喝多了。”
她却笑了,笑意凉薄,放开沈思修,走进屋内,手指挑起一旁的琉璃酒盏,盏中酒色清冽,她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角:
“阿兄既是愿为沈家谋前程,那也请记得一件事。”她目光直视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压迫,“可别押错宝了。”
沈思修神情微动:“你不懂,别胡说。”
“我当然不懂。”她点点头,转眸看向齐王,眼神波澜不兴,“可殿下。”
沈念之坐在齐王身侧,轻巧地倚着榻角,橘红纱裙堆叠在脚边,酒意未褪,眼尾却已挑起。
她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