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我茫然地喃喃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而她就那样喃喃着“对不起”,目光空洞地举起了我们常用的茶壶,砸在了我的头上。
清脆的声响伴随着血液淹没了我的世界,我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轻易地被一下又一下地摔坏,支离破碎。
整个世界在我眼底摇晃着,连同姑母歇斯底里的面孔,扭曲得仿佛不真实的幻觉。
“姑母……”我艰难地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水面上的月亮一样,试图从那些像我倾泻下来的巨大痛苦的间隙中拥抱她。
尖锐的哀鸣以从未有过的凄厉在我耳膜上辗转着,几乎要淹没一切感官。
为什么不愿意逃走呢?
明明那么痛苦。
为什么却宁可扯碎自己,折断骄傲也不愿逃走呢?
她忽的凝滞,颤抖的呼吸混合着压抑的哀鸣碎了一地。
我抬起头,充满希翼地看着她,鲜血从我的额角流下,落入我的眼睛里,将她染得模糊。
我听见她剧烈地发抖,像是回家时看见被歹徒伤害的女儿的无辜母亲一样扯着头发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
她没能抛弃痛苦,即使抛弃自我。
而新的痛苦再一次淹没了她,从内里将她撕裂。
“阿椿……对不起……”她嘶哑地呜咽着,跌到在地,拼命地后退着,像是将要崩裂的弦。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疼痛终于慢半拍地击中了我。
我不叫阿椿。
我叫津岛弥奈子。
我终于意识到,终于终于意识到。
“阿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着,念叨着一个个我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表情逐渐空茫,就像她的灵魂又一次从身体里出逃。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看见过我啊。
我倒在血泊中,努力睁大眼睛,凝视着阴郁的天空。
青灰的天幕遍布着厚重的云,阳光在这种天气里显得奄奄一息。
许多熟悉的面孔在我的视野里交错着,她们哭泣着大喊着,脸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是一场荒唐的默剧。
什么嘛。
我在这样错乱的荒谬中轻轻笑了起来,眼泪终于从我的眼里滚落,转瞬淹没在血泊中。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拼命说着梦话的人,原来是我啊。
13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听见熟悉的医生毫无感情的冰冷陈述,隔着屏风一字字地宣判了我的死期。
我快要死了啊。
我忽然想要哭泣,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侧过头时我才看见坐在我床上的修治哥哥。
于是我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安静地微笑起来。
别人陪床时一般都坐在床沿,修治哥哥倒好,他直接越过我坐在了床内侧靠近窗户的地方,此刻窗外有光照进来,将他纤长的眼睫映成金色。
他曲起膝,下巴搭在膝盖上,像是蜷起身子的小猫,很努力地理解什么似的看着我平静的笑脸,眼睫扑闪着,蝴蝶触须般在眼底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大人的声音终于慢慢远去时,他轻轻对我说,“颜色消失了哦,蝴蝶小姐。”
我歪歪头,四下看了看,此刻大约是傍晚了,只有他那一侧有光,而我这边已经被黑暗淹没了,看上去像黑白的默剧。
但是好奇怪的比喻。
我看了他半晌,摸了摸衣袋,掏出来了一朵被压扁的小花,递到他眼前的光里,“送你礼物。”
他垂下眸看着我手中皱巴巴的小花,很久很久才接了下来,浅淡的鸢眸中一点点印入明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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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生气呢,弥奈子?”他支着下巴,侧过头看着我,由衷地好奇着,“人的话,不就是会因为对方不符合自己心目中一厢情愿的投影而生气的吗?”
我转回头,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很久很久才笑了起来,“因为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
我想要救的人,想要抓住的手,早就早就死掉了。
我听见跨越时间的哀鸣,想要接住拼命挣脱的飞鸟,可是它却早已被未来的自己杀死,埋葬在过去了。
所以我拼命地,拼命地捧给她的珍贵东西才像烂泥一样洒落了一地,因为我想要给的那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我来晚了,所以没有生气,”我笑着,像要哭出来一样笑着,“应该我说对不起才对。”
13
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姑母。
拼命地,拼命地放弃一切将自己溺死在过去,只为了抓住那么一点微渺的幸福的姑母。
我有时候也会有些不解,为什么姑母会那么决绝地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又放弃了离开。
但慢慢的我懂了。
姑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