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阅霜侧头看着他,慢慢道:“世子殿下不妨有话直说。行船三日,此时即将靠岸了,世子这才来拉拢我,是不是晚了些?”
“大人身在御史台,我岂敢行拉拢之事,”阎止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提醒章大人,胜景虽美,可江上浪大风急,切勿忘了底下的暗流涌动。”
章阅霜目光向下一敛,语气中不无冷漠道:“臣不比世子一片慧心,听不懂。”
“那我就明说罢。章大人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来兖州?你除了替瑞王做事,此行还另有目的,”阎止双手拢于袖中,即便正午太阳正盛,他吹着江风身上依然感觉寒冷。
他问:“你在幽州时由田高明一手提拔,他待你还算不错。可既承了旧主之恩,没有道理再转投在黎大学士的门下。章大人,你当年沟通于幽州兖州之间,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非要自己来看一眼才甘心。”
章阅霜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仍然垂着目光,颇有些傲慢的意思,半晌都没有说话。清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午后日光晴朗,风中却无端地夹杂起了丝丝寒意。
“世子殿下还是先管管自己吧。既然知道兖州的是非少不了,世子自己便是泥菩萨过江,可别滑进这濡苍江里去了,”章阅霜冷声说罢,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世子殿下复位不易,我听说在幽州连命都快丢了。难道想走国公爷的旧路吗?”
“难得你耳听六路,”阎止望着平阔的江面,浮光跃金,晃得他眯起眼睛来,“这件事是萧临彻告诉我的,他这是什么用心?许诺都是好听的,但田高明是什么下场,你我都看见了。船还没靠岸,章大人仍然能掌舵。”
两人说话间,兖州城门已近在眼前,艄公急忙跑来拉纤。阎止不再赘语,一甩袖信步下了船。
岸上的阵仗却比预料中小了许多,渡口旁只有一人孤零零地相迎,身后跟着十几个布衣差役,高矮不齐,歪瓜裂枣什么样的都有,简直像是临时凑数的。
领在前头那人个头矮小,身形干瘦,裹着身品秩最低的蓝袍官衣。他年近四十,一笑眼角堆起层层的皱纹,背跟着没脊梁似的一塌,满脸都是奉承,拿腔拿调地作揖道:“小的兖州推官贾守谦,见过世子殿下。”
阎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杨大人呢?前日来信还说,今日会亲来渡口相迎。”
贾守谦神色跟着一变,拿着嗓子用力地唉了一声,眉头随即扭起来:“不瞒世子殿下,崔大人今儿早上突发意外……过世了,杨大人正在府衙问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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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府衙外草木青青,阳光下随微风轻轻拂动着。阎止还没走进大门,便听里面的哭泣声。堂中唯有一人背对大门而立,身形颀长,着一身暗紫色长袍,官帽下鬓发微白,留着长髯,年纪约在四十开外。
这人正不停地和来往的差役交代着什么话。贾守谦跟在后面刚刚进门,赶紧跑上前去与他附耳说了几句。这人转过身,走过来拱手对两人一揖:“世子殿下,章大人,在下兖州知州,杨淮英。”
他满是歉意地看着两人:“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初到兖州还没进城,便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两位从京城远道而来,在下没能相迎不说,府衙里更是乱糟糟,真是太不像话了。我陪殿下和章大人去后院暂歇片刻,着人已备好了龙井,二位先消一消暑气。”
“杨大人不必客气,”阎止略一拱手以做回应,却看向厅中说,“我见崔大人之丧尚未处理完,诸事待决,杨大人想必是抽不开身。我们二人自便即刻,不劳大人费心。只是人命关天,阎某初来乍到也不免要问一句,崔大人一向身体健康,怎么就过世了?”
杨淮英叹了口气,伸手向旁侧一请,将两人让到偏厅说话。
门扉合上,哭声也远了些,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道:“兖州盐井众多,税收更是府衙每年入账的大头。兖州每年会新开几口盐井,但崔大人觉得劳民伤财,一直不同意。我压着不动作,他就到井上去挨个看挨个劝。他今早去了一口新开的井上,意思是要给关了。我早知道那盐井主早对他有意见,可是没成想……意外,都是意外。”
他说着伸手揩了一下眼角:“我同崔大人共事二十余年,平日里谈不上和睦,可那都是政事,意见相左再正常不过了。崔大人是个好人呐,虽然倔强但为人正直,又有能力。他正值盛年,怎么就这样走了?”
屋外的来往声还在继续,好像有不少人匆匆地进堂来了。阎止问:“崔大人尸身何在,仵作看过了吗?”
“哪儿有功夫看啊,”杨淮英道,“他出了事便通知了家里人,家中尚有八十岁老母,见了尸身便抱着不放,哭晕过去几次,已经领走收殓了。世子殿下有什么话,只管问我就好了,老人已经年迈,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阎止透过窗向堂中看去,见一窈窕妇人搀着位老妇缓缓地向外走,边走边低声劝慰,身形如胶似漆。另有一妇人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