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门外陡然响起咚咚的磕头声。有人在外面高喊:“微臣温自新,御前失仪,状告幽州知府田高明!幽州府衙戕害命官、谋害我儿,请皇上降旨责罚!”
屋里阒寂一片,磕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咚咚的响声如同砸在人的心上。
皇上面沉如水:“外面是在做什么?”
“回陛下,”盛江海道,“平王殿下携温大人求见,幽州有急报。”
皇上深深出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宣。”
两人才进殿来,众人隔着老远就闻见了血腥味。温自新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顺着脸颊往下流,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鲜血,远远看上去很是骇人。他手里还捧着一封白绢,上面血迹斑斑地写了什么。
“先带下去给包一包,禁庭宫中,血流满面的成什么样子。”皇上皱眉,“老四过来说话。”
盛江海吩咐侍女往香炉里又加了一勺沉香,徐步站回玉阶上,见萧翊清一身绛红亲王服制立在屋中,腰间美玉下缀着月白色的长涤,身形削瘦挺拔,如同月下修竹一样。官帽两侧露出乌黑端正的鬓角,与雪白的皮肤一衬却折去锋芒,尤显得温润如玉,端的是宁静平和的模样。
皇上问:“这是怎么回事?”
萧翊清拱手道:“自年前幽州丢粮,京城风言风语始终不断。几日前,瑞王上书称丢粮一事业已查明,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然而我偶访翰林院,却遇上温大人四处哭求,写了血书要呈到御前。粮道命脉是要事,我不敢疏忽,斗胆特带他上殿,还望皇兄恕罪。”
皇上道:“温自新在翰林院干了一辈子,与幽州有什么干系?”
萧翊清说:“皇上可还记得寒昙寒大人的旧案?跟随同往的温澄,正是温大人之子。”
皇上看向帘外,温自新刚包扎好,因为品秩太低,只得跪在水晶帘外回话。瘦小的老人脊背整个垮了下去,佝着身子不住地流泪,头坠坠地向前倒去,血书摊在膝前,鬓角的白纱,倒像是给黑发人戴孝似的。
皇上问:“你刚才说是谁,田高明?”
温自新勉力磕了个头,直起身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末了道:“当年我儿擅自离京,实属不妥。但事出紧急,臣替亡故的孩子向陛下求个宽恕……但田高明为掩盖勾当,大肆诬陷杀害,视人命如草芥。倘若有半句虚言,即便是斩立决臣亦在所不惧,须要我儿一个公道!”
皇上捻着翡翠珠一言不发,他本是要找傅家兴师问罪的,不想半路杀出个喊冤的温老头,这一口气噎得他不上不下,此时倒不好再发作了。
“皇兄,”萧翊清适时地说,“温大人所言字字如血,父子血脉相连,陛下不妨一听。”
他顿了顿又说:“如今幽州正值春耕,倘若田高明再行勾当,来往于北关内外,傅将军在幽州岂能袖手旁观?正如温大人所言,侯爷擅离京城实属不妥,可若军情紧急,不妨稍待后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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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城
皇上没有应声,手中捻着翡翠珠,单肘支在扶手上,抬头向萧翊清看去。
殿中阒寂无声,只有翡翠珠接续不断轻磕在檀木扶手上的声音。窗外的天光拉得极长,投下细而深的阴影落在御书房的地上,如同悬剑般落在他身前。
马诘站在后方依旧双手持笏,指尖和笏板间汗津津的,让他几乎拿不住。他心里清楚,皇上一声最恨为人所要挟,温自新这样半求半逼地情愿,硬论起来和告状没什么两样。这老头子的生死前路,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他越是琢磨越心里发毛,便不着痕迹地微微侧了些头,向萧翊清身上打量过去,忽的听皇上突兀地开了口,把翡翠珠往桌上一撂,问道:“既说北关乱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