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翡翠珠啪的一声掷在案上,几声骚动应声而停,随即陷入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皇上坐直了身子,翡翠珠的流苏在桌子边缘犹自晃动着。萧临衍趺坐在大殿正中,右手撑了一把青玉砖的地面,颓然抬起头来:“是我做的,我找弟三要那四百禁军,是为了埋伏在府中接应羯人,助我夺位。”
他长出了口气,像叹息似的,自顾自地念叨着说:“你们这些朝臣啊,权贵啊,当面叫我太子爷,背地喊我草包蛋,个个都看不起我。你们怎么知道,没人比我过得更没趣味。我被贬皇陵,自知在这位子上时日无多,也想为自己搏一搏。”
说话间,他乜了一眼傅行川:“西北侯,你今日上殿来要说法,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我虽有手足,却无情分,到这时候不会有人替我说话。你要条命我赔你就是了,还有什么?”
“逆子!”皇上怒火攻心,气得双手发抖,抄起旁边的一叠奏折便砸过去。他还觉得不解气,一径向左摸到把黄铜镇纸,抓起来便扔下去。萧临衍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又一声不吭地摸索着跪了回来。
宫中事变危急,皇上自顾不暇,一直又惊又疑地吊着口气,直到此时才算找到个由头,一股脑全发了出来。
他几步走下玉阶来,一脚把萧临衍踹倒,怒道:“你庸懦无能,无才无德,朕念着你不容易,多年来没要求过你什么,连训斥也是少有。朕对你不薄,可你是怎么回报朕?嗯?说话!”
萧临衍眼前糊着血,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胸中剧痛,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蜷在地上,看见殿外隐约露出明朗的天光,却莫名其妙地想,毓琅那个时候……也会是这么疼吗?
皇上听不见回答,一时雷霆之怒过去,心中陡然觉得无味。
“来人,传朕旨意。雷晗铭即刻关押御史台。太子狂悖失德,勾结外敌,即日废黜,罢为庶人。”皇上坐回龙椅上,胸中一时起伏难平,喘了口气才继续,“然其祸贻京城,戕害百姓,罪无可赦,当押入刑部,择日——”
“皇兄,”萧翊清忽得出列,拱手道,“皇兄且慢,昨夜变故陡生,如今刑部、御史台都在审理,尚有多处疑点未明,仍需与太子……大殿下一一询问。大殿下失德失敬令人寒心,但至于判罚,为京城稳固之望,还望皇兄三思。”
皇上对着萧临衍盯了好一会儿,忽道:“还是你小叔叔好心肠。”
他看了一眼萧翊清:“也罢,这事儿就你去管吧。什么时候问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回朕。”
萧翊清应声称是。几个小黄门抬了担架来,把太子带下去了。青玉地砖上的鲜血用细绢拂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龙涎香又填上了新的,散出庄重的香气。
皇上已是神色稍霁,又说:“朕一向赏罚分明。有功的,也当升一升。”
朝会结束时已过晌午。萧翊清刚回府,管家送来了封如筳的拜贴,他为避人耳目,正等在后门外。萧翊清让人把他请进来。王府清幽,封如筳穿过曲折的回廊,进了水榭,拱手拜了一拜。
管家示意众人下去,封如筳这才道:“多年不见,王爷还是回朝堂了。今日我看精神尚佳,不知身上可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萧翊清心绪极动荡,加上整夜未歇,此时实在心力不支。他把暖炉掩在袖中,肩上搭着一件半旧的罩衣,眼睛半阖着淡淡说:“自己坐吧,我就不招待你了。什么事这么急?”
封如筳问:“殿下为何要救太子?”
“这是凛川的意思。”萧翊清垂眸道,“况且,太子在为萧临彻遮掩,禁军包围太子府,不仅仅是为了接应珈乌。他们是在找东西。我猜,在找太子给毓琅的那封信。”
封如筳不解:“太子既然都肯担死罪,为何不直接把信给三殿下。当时府上人手充足,想要硬拼出去离开京城,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