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地燃起,梁秋鸿执香拜了三拜,供在一座牌位前。他注视着那空牌位,自己默了一会,像是在交代心里的话。
梁秋鸿在刑部被关了大半个月,瘦了不少,精神倒很不错。他面上欣然,回身唤道:“阎大人。”
阎止一身灰衣,自始至终立在旁侧,不知在想什么。听梁秋鸿叫他,便问道:“想说的说完了?”
梁秋鸿一笑,他生得很秀气,身量又瘦,远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他道:“我同大人生死阔别十余载,想叙的旧怎么也说不完。我知道他在这里,能来看看他,就已经很好了。”
阎止道:“陈大人今后都能见天日了。他就在京郊,你何时想来看他都可以,不必急在这一时。”
梁秋鸿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已从禁军中请辞,不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当年跟随大人时,曾与大人约定,年老致仕后要一同游遍山水。如今您替他报了血仇,我就应该去履约了。”
“也好。”阎止看向那座空牌位。陈知桐的双亲早已过世,遗物多由梁秋鸿收检了。他今日来拜,便拿了一支竹笛供在灵前。
梁秋鸿似是知他所想,笑道:“十多年前,我陪着大人去泉州公干。黄昏时登高楼,大人便吹了这支竹笛,引来百鸟盘桓,久久不散。那日的夕阳可真好啊,哪里都是亮堂堂的。”
殿外天色如洗,寒鸦飞过,碰响了飞檐下的风铃。
阎止回身,见萧临彻走进来,立在门口。他把锦袍换了,只着一身黑色素衣,头上缀着珊瑚的发簪也拿下来了,用简素的银冠带过。
梁秋鸿见他来,施了一礼,悄声而退。
萧临彻眼中不见他人,径直走到牌位前,拿起竹笛问道:“这笛子是哪儿来的?”
阎止道:“都在陈大人的遗物里,梁秋鸿从刑部取回来的。他说,陈大人外出公干时也带着,登楼而鸣,与霞光同辉。”
萧临彻摩挲着竹笛的音孔,上面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却被保养得很精心。
这根笛子是他送给陈知桐的,当时两人年少,早忘了为什么大吵一架,整整半个月没说话。他拉不下脸来道歉,知道陈知桐好音律,就挑了一只笛子给他。
然而此后天南海北,萧临彻坐困陪都,陈知桐辗转各处求生。沧海滚逝,众人浮沉,无人去关心一支笛子的去向。
他把手指按在音孔上,心中酸意横流,像覆盖住了故人的指尖。
阎止的声音从旁传来:“方丈同我说,陈大人的牌位十年前就放在这里了。殿下,你既为大人立牌位,为什么不刻名字呢?”
萧临彻看着那座空牌位:“知桐走的时候,我已身陷陪都,知道他死的冤枉,却没有办法替他追查真凶。把他的名字刻上去,我无颜对他。”
“那今日呢?”阎止反问道。
“殿下暗通羯人斑城,杀韩嵩,杀九面,只为了用陈大人的案子对付太子。当日情形,无论登州是什么局面,太子已然必败。而杀害陈大人的凶手仍在山中,你还有心过问吗?”
萧临彻猛然回头,眼底浸了血色:“泾渭殊途,我也有不得已的时候。知桐是我一生挚友,我从未忘记过他。即便到了今日,我也敢说,他绝不会怨恨我!”
殿中安静下来,寒风卷着枝梢,在碧空下打着旋。灵位前的香火晃了晃,快要燃尽了。
阎止道:“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刻上他的名字?”
萧临彻紧紧地攥着竹笛,却想起当日离京去陪都时,陈知桐从郊外赶回来,同他细细地叮嘱。
“你啊,就不该动与羯人勾结的心思。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做。”陈知桐说着就叹气,替他整理衣襟,“好在你我都还年少,陪都只是一时困顿,日后终有相见之时。”
可世事经转,如同流沙而逝,他再回首时,想要找寻故人音容,却已什么都握不住了。香炉里火星一闪,终于熄灭了。微风拂过众生殿门外的经幡,去向远方,再也不会回头。
阎止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城里。他回府换上官服,与傅行州一同进宫去了。
眼下新年将近,各部即将收印封门,只等着过年了。今夜皇上在宫里设了宴,为了在年前与众臣齐聚一堂,再博一个君臣相携的好名声。
阎止因登州一案表了功,皇上特点了他与傅行州同去。两人入宫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宫城里四处都是秉着风灯的小内监,将宫门前的长街映得雪亮。
阎止挑帘向外看,向傅行州道:“怎么不见太子的车辕?”
傅行州道:“太子拿了太后的手谕,今早出城去了。庄显及说,昨晚他去了一趟刑部,特意见了言毓琅,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们在外等着,不知说了什么。”
“不重要了。”阎止坐回来,盖上毯子,把手放进去暖着。
车轮笃笃向前,离宫门越来越近。内监唱各官员牌子的声音传过来,宫城里四处灯火辉煌,已然热闹起来。
阎止的手被傅行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