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狼狈到极处,必是连落水狗都不如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转头,视野里冰雪地面一时很近一时很远,慢慢从清晰变得模糊,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esp;&esp;醒时魏昭在侧,“阿兄醒了。”
&esp;&esp;男人挣一下,魏昭看懂,便拉他起来倚在枕上。男人喘一口气,“我这是怎……怎么了?”
&esp;&esp;“陛下入城时在莲台救了阿兄,因为危急,留在孙院正医庐医治。”魏昭道,“我却不知阿兄在中京,若早知道,当早去探望才是。”
&esp;&esp;“莲台……”男人道,“我怎会在莲台?”
&esp;&esp;魏昭正同他拢被,闻言怔住,“阿兄竟忘了?”
&esp;&esp;“什么?”
&esp;&esp;“魏靖公御前进言,说阿兄在莲台救他性命。”魏昭试探地看他,“这等泼天功劳阿兄竟忘了?”
&esp;&esp;“我……救他?”男人摇头,“我不记得。”
&esp;&esp;“阿兄断不能忘。”魏昭飞速道,“陛下还未述功,西堤已经封出三个一等公来。魏靖公是西堤少主,这么点年纪,独拥泼天圣宠——必是要做相王的。他认了阿兄救命恩人,阿兄前程富贵便不可限量。阿兄断不能忘。”
&esp;&esp;“相王?”
&esp;&esp;“是。”魏昭见他不为所动,急劝,“阿兄是做过废帝阁臣的,若无人保,要入廷狱——我虽有功劳,眼下不过一个中品参军,便去求情,陛下未必听我。魏靖公却不同——他说一句话,顶我一车。”又道,“阿兄即便当真忘了,也不能同一人提起。”
&esp;&esp;第77章 吏部
&esp;&esp;魏昭说半日,见虞青臣只是怔怔的,以为病中虚弱,倒不好多言,只叮嘱,“遗忘的事阿兄万勿同旁人说,我自会替阿兄保密的。”
&esp;&esp;阁门从外打开,侍人侧身入内,北风卷着雪粒子随着侍人动作争先恐后涌进来。虞青臣冷不防被砸得片刻屏息,魏昭俯身给他拢紧锦被,“此间久不住人了,连棉帘子都没有——我命人挂一幅。”想一想又摇头,“罢了,此处府邸想是要挪出来的。阿兄病中,这冷的天,寻常屋舍如何住得——不如往我那里去。”
&esp;&esp;虞青臣怔住,“要挪给谁?”
&esp;&esp;“还不知——陛下登基,功臣们都还没封赏。平康坊紧邻外御城和未央坊,此处又是永德王旧宅,便是阁臣居住都算出格——废帝破格赏了阿兄,如今新帝登基,哪里还敢想?”
&esp;&esp;侍人捧着饭食过来。魏昭接了,喂他吃饭,“我早年投在燕王帐下,比阿兄多知道些。先帝三王,赵王一个色胚,晋王有大志无才能。陛下跟他们全无相似——陛下师从魏远公,与义父同门,以燕郡一地收北境八州和东北三郡,才干志向都是当世顶级的。如今刘窦二王在外,北境还有辛简部,正是我立功时候。”他一边说一边笑,“我虽然已经入阁,却只是中品参军,如何足够,总要做到内阁次相,才算不辜负咱们义父魏肃公一世英明。”
&esp;&esp;虞青臣一言不发地听着,吃过半碗粥便摇头不要。魏昭见他额上虚汗密布,使帕子给他擦拭,“阿兄且宽心,先养好身体,家里有我。若官中命腾屋子,阿兄只管去我那里——”忽然腕上停滞,“我记得这个地方有罪印……怎的不见了?”
&esp;&esp;虞青臣怔住,“什么罪印?”
&esp;&esp;“入囤寨第一杀威棒——烙罪印。谁能逃得过?”魏昭盯着他,“阿兄怎的——忘了?”
&esp;&esp;虞青臣迟滞地摇头,“我……不记得。”
&esp;&esp;魏昭心生疑惑,目光在他面上不住流连,好半日将信将疑道,“阿兄想是累了……歇吧。”便作辞回去。临掩上门时转头,见虞青臣平平卧在枕上,失了焦的目光投在虚空里,神思不属模样——
&esp;&esp;毕竟在病中,不能记事应是有的。
&esp;&esp;……
&esp;&esp;魏昭走了,内室悄无人声。男人卧着,不敢闭目,稍一闭目被刻意屏蔽的前事便如潮水涌在目前——他蓬头垢面地,衣衫不整地,同个乞丐没有分明地,怪物一样出在姜敏和魏行俭面前。
&esp;&esp;没有体统,没有脸面,连为人的尊严都没有——每次都那么狼狈,这一次竟然连条落水狗都不如。
&esp;&esp;男人僵硬地,死死地撑住眼皮不能睡去,渐渐眼眶酸痛眼皮灼热,眼球疼得像要炸开。他无法忍受,双手掩面,放纵自己叫出声,“疼……好疼……”
&esp;&esp;虽然软弱——总算没有人瞧见,不会被嘲笑。
&esp;&esp;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