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宴秋的眉宇间充满戾气,他在心里盘算,只要那些禽鸟再不知死活地跟来一步,他就当场烧死几只以儆效尤。可惜,下属们的直觉已经磨练得分外敏锐,察觉到潜在的杀机,当即驻足不前,再不去触孔宴秋的霉头。
&esp;&esp;他飞过伟岸的宫室,这些全是凶禽为了逢迎他,打探他的喜好才修建的华美建筑,然而孔宴秋视若无睹,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消一片草席,一个容身的洞穴就足够了。
&esp;&esp;他心如铁石,对于一个生下来就看不到颜色之美,听不见音乐之美,尝不到食物之美,闻不到香气之美,体会不到触觉之美的残缺之物来说,世俗的物欲,那些所谓的好东西,于他又有何益呢?
&esp;&esp;除了复仇,报复金曜宫的所作所为之外,孔宴秋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esp;&esp;宽大的羽翼带动盘旋的气流,廊下侍从如云,为了庆贺宫殿主人的归来,一盆盆奇花异草、兰芝仙树,被陈列在走道两旁,孔宴秋的鼻翼微动,猛地停下了脚步。
&esp;&esp;他似乎闻到了……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味。
&esp;&esp;——一缕奇怪的,轻滑的气息,缓缓地漫进了他的鼻腔。
&esp;&esp;那不是刺鼻的血腥味,不是焚烧时令人作呕的焦臭味,不是腐败霉变的恶心味,更不是酸味、苦味、涩味……
&esp;&esp;正相反,它轻得像一片雾,毫无负担,无忧无虑地徜徉在他的鼻尖。它不是沉重的东西,不是晦涩的东西,它几乎让人觉得……
&esp;&esp;觉得愉快。
&esp;&esp;孔宴秋困惑地伸出手,不远处,侍从捧着的玉瓶便腾空而起,一下被他抓得粉碎,只留下当中盛开正艳的芙蓉花。
&esp;&esp;他试探地凑进花瓣当中,先是微微地嗅探几下,继而长吸一口气,如云浓密的沁香完全占据了他的鼻腔,令他头晕脑胀,瞬间忘记了一切。
&esp;&esp;孔宴秋不能理解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然而,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应当就是“花香”。
&esp;&esp;这一刻,他的瞳孔剧烈颤抖,心中的骇然压过了震惊。
&esp;&esp;数百年来,他在恶臭的浊气中苦苦忍耐,所能闻到的最好的味道,就是干净空气的味道。可他方才闻到的气味,已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esp;&esp;我的病好了?我不再阴魔缠身,五感失衡了?
&esp;&esp;孔宴秋战栗不已,他突然暴起,发狂地揉碎了掌中的硕大芙蓉,然后一口撕下,利齿挫动,用力咀嚼——
&esp;&esp;不,不!还是一样的!除了尖锐的苦涩之外,再无其他。
&esp;&esp;淡红的汁水顺着他苍白的嘴唇淋漓流淌,孔宴秋冲进侍从的队列,将那些年轻雀鸟吓得手脚发软,哑口无言。
&esp;&esp;他仔细闻过所有的玉瓶花盆,他的鼻腔里旋转着各种各样的小小奇迹:兰花香气淳正,月桂甘美馥郁,蕙草清淡纤巧……他跟着再闻过水果或浓或淡的甜香,松木有脂肪般的淡香,薄荷冲得鼻子发凉,檀香醇厚柔软,竹枝掰断的味道则清冽得像是泉水,潺潺流过鼻尖。
&esp;&esp;……解开了。
&esp;&esp;自从出生起就被封闭的五感,居然解开了一种!
&esp;&esp;世界向孔宴秋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从前他徘徊在紧闭的门外,哪怕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门内的景色究竟是何等模样。现在这扇大门忽然开启,于是洪水般恢宏混杂的气味,以及气味所携带的繁多信息,全一股脑地向他涌来,誓要将他淹没、冲垮。
&esp;&esp;业摩宫的禽鸟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地望着一个突然疯了的孔宴秋。
&esp;&esp;他们看他飞上飞下,到处嗅闻不同的地方,除了花啊草啊的,连宫殿上边的屋脊铜兽都不放过。这些禽鸟认识孔宴秋百年之久,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状若癫狂。
&esp;&esp;“难不成,是被金曜宫的老孔雀打坏脑子了?”
&esp;&esp;孔宴秋不管底下的妖鸟如何看自己,偌大的业摩宫,他在其间发疯地尝试了一圈,最终失魂落魄,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御座之上。
&esp;&esp;……这张椅子闻起来是冷的,他恍惚地想,侍从勤于擦拭,日积月累,因此它也染上了一种皂角和乳脂的淡香。
&esp;&esp;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嗅觉怎么会突然解开,恢复正常?
&esp;&esp;孔宴秋后悔了,他不太了解这种迟来的,含糊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不该那么快杀了讹兽。
&esp;&esp;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去了哪里,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