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走了个来回,一时间,百姓口耳争传,万人空巷,他们二人却是举止从容,面不改色。
此事很快就飞遍了整个长安城。
李承赫看着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砸向大明宫的奏疏,黑着脸去找太后。
“母后贵为大徵太后,理当修身养性,遵仪奉礼,怎可与一个阉人纠缠不清,如今就连十八坊的三岁小儿都把这桩新闻挂在嘴上,朕真不理解,母后为何还能无动于衷,这样的事,难道光彩吗?!”
太后凤眸微抬,盯视着他,“哼,若是不光彩,陛下现在就该去死。”
李承赫瞬间怔忡,“母后,你怎么敢这样同朕说话,朕是天子啊……”
太后冷笑着打断了他,“哀家有何不敢?哀家为何不敢?李承赫,你不要忘了,若没有哀家十月怀胎,你是从谁的肠子里爬出来的?若没有哀家费心筹谋,你以为,你能在钩心斗角的深宫里平安长大吗?若没有哀家和沈太傅的倾力扶持,你又哪来如今的这个江山?!”
李承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除非不想活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直呼他的名讳,除了她,还有他的母后,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缓缓跪了下去,“母后……息怒……”
太后见他如此,怒气略微消散了些,她抬指拢了拢鬓发,侧颜望向青锁闼外的碧瓦红墙,眉宇间蹙起了一抹淡淡的哀怨,“自从先帝崩逝,这诺大的兴庆宫便只剩下哀家一人住着,你有三宫六院,佳人在怀,可哀家呢,哀家是太后,哀家也是个女人啊。你能让先帝死而复生吗?你不能。你能抛下朝务政事,日夜来哀家跟前尽孝吗?你不能。你,什么都不能。”
“朕愿以天下养。”
“笑话,这个天下是哀家交到你手里的,你有什么资格同哀家讲这样的话?”
李承赫又不作声了。
他无力反驳她的话。
打那以后,冯美像过了明路似的,直接住进了太后的寝殿,起初,群臣震惊,争相奏表,李承赫斥的斥,贬的贬,甚至还违背祖训,当众斩杀了两个言官,在血淋淋的警训之下,再无人敢提起此事,冯美也成了太后名正言顺的枕边人,掌管内藏大权,过手的金银财宝无数。
冯美找他。
便是太后找他。
张嵩诚惶诚恐地去了。
冯美只问了他一句话。
“想不想留在长安?”
大明宫。
更阑人初静。
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
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
李承赫撑着手侧的鎏金兽首,艰难起身,他曾经因为这件事狂思狂喜,辗转难眠,如今,赤裸裸的真相离他不过一丈之遥,他却连看一眼都不敢。
他红了眼眶。
阿蝉,那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他总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拈成沙,化入风,直到看见时倾尘的那一刹那,他才明白,这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痴心妄想,刻在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难怪有故人之姿。
原来是故人之子。
他凝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死寂的心忽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有没有可能,这是阿蝉留给他的孩子,有没有可能,她武功高强,百毒难侵,给腹中胎儿博得了万分之一的生机。
可惜啊。
他曾经有多希望。
现在就有多绝望。
灯火辉煌,那碗水好似无声的嘲讽,把他内心的希冀与渴求击了个粉碎。
两滴血各安一隅,永不相融。
一如,她离开时诀绝的誓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承赫,你我从今往后,恩断义绝,死生不见……”
“恩断义绝,死生不见……”
李承赫忿然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