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说,如果说了,就会让李承赫发现自己的软肋是她,那么,她就会再一次卷入这场本该与她无干的因果是非。
“我……”时倾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衔月,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我……”
“啪——”
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微滞,又放下,痛啊,怎么能不痛呢,他再一次骗了她,这尘世间的人啊,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的不得已,没奈何。
沈衔月红了眼眶,她倔强地仰起脸,一字一顿,被她咬得清晰有力。
“时倾尘,我最后问你一遍,在你的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时倾尘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他不敢看,更不忍看,他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一丝异样,殊不知,他藏在宽衣广袖之下的手早已被攥出深深浅浅的泛紫青痕。
“什么都不算。”
“什么都不算!”沈衔月咬牙重复着他的话,竟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滚落脸颊,她松开手,退后一步,“谢谢你,我知道了,时倾尘,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时倾尘强自支撑着支离破碎的身躯,他想要抱住她,他想要告诉她所有真相,他想要帮她擦去眼角泪痕说一千一万遍我爱你,可他末了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一刀两断,再无干系,姑娘这话从何说起,你我素昧平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干系。”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在了他另一边脸上。
时倾尘笑着阖上了眼,他听见她跑远的脚步声,他听见她拼命压制的啜泣声,他听见她在长廊撞到了过来偷听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人,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刹那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子倚着粗粝的墙壁无声滑落。
走吧……
永远不要再回来……
迈出水牢的一瞬间,沈衔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涩,她抬袖掩面,泪如雨下,她不是爱哭的性子,上一世,她被众人捧在手心儿长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根本不需要靠哭去争去抢去示弱去伪装,而这一世,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尊严。
她的伤悲,从来只在无声处。
人们常说“爱恨”,沈衔月一直觉得,这是两个针锋相对的字眼,不该放在一块儿讲,直到今天她才明白,“爱”与“恨”不是反义词,而是同义词。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恨呢。
爱,是黏着丝的恨。
恨,是瓦解了的爱。
沈衔月沉陷在无尽的虚空中,他的话如同魔咒,回荡在她的耳畔。
“我一直在利用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你我素昧平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干系……”
她擦了把眼泪,拼命地跑,仿佛跑得再快一些,就可以把这些可恶的字眼全都抛在脑后,她不曾留意,长廊尽头立着一个人,金龙黄袍,乌纱衮冕。
“沈衔月,沈扶澜之女。”
“你是……”沈衔月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晃了晃神,她把思绪收回来,抬眼望向长廊尽头的人,不由得一怔,须臾,她生疏地张了张嘴,“陛下?”
李承赫微一颔首。
他的眼中是她读不懂的万水千山。
沈衔月连忙屈膝行礼,“臣女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福,长乐未央。”
“平身。”
“谢陛下。”
李承赫凝视着她,良久,他终于移开双眸,把视线掷入前方永夜。
“你认识时倾尘?”
沈衔月脱口而出。
“不认识。”
说完,她就后悔了,哪有两个人不认识,还能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的,这可是天子跟前,倘若说谎,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下一瞬,她蓦然醒转过来,难怪啊难怪,难怪她进水牢进得如此容易,难怪时倾尘方才会突然说那样的话,原来,这本就是李承赫的攻心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