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她凝神静思,把永宁七年发生的每一桩事都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末了,她心中忽而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莺儿,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姑娘是要去找世子殿下吗?”
“不。”
“那是?”
沈衔月轻吐二字,“太子。”
听澜苑。
绛红色院门大开,时倾尘白衣谪仙,拾阶而入,只见其间竹曳石碎,断井残垣,俨然刚刚发生过一场鏖战,清冷茕迷的月光下,院落中央影影绰绰立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李元彻。
李元彻穿着一袭纁玄缂丝宝相纹襕袍,金玉蹀躞带垂佩随候仞,他面朝朱墙,负手而立,一尾冷风卷落两三瓣梨花飞雨,他的轮廓在夜色中起伏不定,状如鬼魅,砚墨、青崖、断舟三人持剑左右,却忌惮着他的皇子身份,不敢贸然上前。
砚墨、青崖、断舟都是燕王府内一等一的用剑高手,他们三个各有所长,砚墨用剑最稳,青崖用剑最快,断舟用剑最狠,三人配合行事,天下无出其右者。
凤箫扫了眼三人的情状,不由得咬牙,青崖小时候掉入虎狼窝,右臂被猛兽撕咬过,伤到了骨头,后来怎么治也治不好,所以青崖惯用左手持剑,此刻却换作了右手,左臂虚掩在身侧,映着地上斑斑点点的猩红,显然是方才被李元彻所伤。
凤箫和他们有同袍之谊,眼见青崖受伤,岂有不恨之理,奈何时倾尘还没开口,凤箫也不敢多言。
他抬指压住剑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时倾尘看见青崖的伤势,眉头微皱,他默了默,轻启凉唇,“三皇子。”
四下岑寂,这一声恰如平地起惊雷,砚墨、青崖、断舟纷纷抱剑行礼。
“参见少主!”
李元彻转过身来,他斜眼打量着时倾尘,狭长深邃的丹凤眼挑出一个妖冶的弧度,半晌,冷冷一哂,“燕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着手下人对本王动手行凶!”
时倾尘淡淡询问,“砚墨,怎么回事?”
砚墨生得端秀,乍一看颇有几分书生气,然行动间又见凌厉之风,他单膝跪地,“禀少主,三皇子殿下夜闯青石台,属下记得少主曾有吩咐,青石台等闲人不得擅入,所以属下和青崖、断舟拼死阻拦,少主若要惩治,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青崖和断舟跟着砚墨跪下。
“属下也愿承担。”
凤箫握了握拳,也上前一步跪下。
“少主……”
时倾尘没等他说完,就抬手示意他们起来,“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凤箫看着剑拔弩张的李元彻,迟疑着不肯走。
时倾尘轻描淡写地说,“无妨。”
“那少主小心。”
“嗯,去罢。”
凤箫知道时倾尘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打小却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不惧一个李元彻,当下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带着砚墨、青崖、断舟三人行礼告退。
李元彻瞧见凤箫几个就这么走了,一拧眉,“怎么?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说法吗?”
“三皇子可有受伤?”
“没有。”
“那三皇子还要什么说法呢,或者,我把他们几个唤回来,叫他们和三皇子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若是三皇子受伤了,再向我讨要说法也不迟。”
李元彻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时倾尘轻嗤一声。
李元彻更生气了,“你笑什么?”
“我笑,三皇子无故擅闯燕王府,就不怕圣上知道了怪罪吗?燕王府虽然不复当年盛况,却也是食邑五千户的郡王,位列公卿,名昭史册,三皇子怎可如此放肆!”
“哼,所谓的大徵郡王,不过是父皇给你们时家保留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当年燕北十六州若不是你们守卫不力,怎么会沦丧敌手!至于父皇,天高皇帝远,父皇哪有那么长的耳朵,就算他知道了,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罪臣之后,你觉得他会相信谁?”
时倾尘听闻“罪臣”二字,素来淡漠的眼眸蓦地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重新归于平静,恍若灼灼红日坠入浩瀚无垠的寰宇,刹那间,绚烂至极,烨熠耀目,而后,万籁俱寂,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