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绝望的温床。
我缓慢地蜷起身体,充满哀怜地抱住自己,连同连接着我同母亲的脐带。
要这样活下去吗?
背负着一个人的一生的无声崩塌,默认连我的生命本身也是对她的践踏。
所谓的生命是这样的吗?
忽然我感到有人在触碰母亲的肚子。
我不由愣了下。
是谁呢?
隔着一层柔软的滞碍被小心翼翼的触碰的同时,某种温柔的情绪击中了我的心脏。
隐约地,我闻到了某种味道。
将我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羁绊】的味道。
闻起来像是微涩的,傍晚将要枯萎的夕阳。
他在期待我的出生吗?
我松开脐带,用同样小心翼翼的力道回应了他。
柔软的,带着惊叹和短暂的无措的情绪温暖了我,让我忍不住轻轻微笑起来。
被感受到存在,是这种感觉啊。
那种温度潮水一般将我淹没,我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忽然有了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3
我艰难但平安地出生了。
在一个黄昏。
在我被举起,晃着拳头发出第一声尖细脆弱的啼哭时,我看见了天空。
美丽的,浓郁到要像是将一切灼烧的光线舔舐着天际,晕染开明亮的火光,宁静又不屈地走向死寂的夜色。
我凝视着这样的场景,连哭泣都忘记,只惊艳地任由自己坠落入死去的光线中。
“带她走吧。”
直到女人漠然低哑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看见了母亲。
她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神情逐渐隐没在蔓延开的夜色里,苍白的面孔像是腐败了许久的树根。
“他不会来看了。”
那句话奠定了我毫无价值的一生。
但直到几年后,我大病一场,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黄昏,听着医生声音被模糊在屏风后冰冷的诊断一字字敲定我所剩无几的生命时,我才真正地明白了我的命运。
我没有价值。
病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幺女,不能用来联姻的话,对于家族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空气。
是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毫无价值的存在。
于是在那之后我被送去了姑母家。
我很清楚被送走是名为静养实则流放的判刑,宣告了所有人对我的放弃。
可是当我趴在窗上,专注地看着大片略过的景物时,却还是心生期待。
“说起来小小姐和修治少爷很有缘分呢。”
女仆姐姐们闲谈着与我将要去的地方有关的事,声音被摇晃的车厢晃得有些散。
“小小姐很文静,不怎么胎动,只在修治少爷去的那一次和他打过招呼,其余时候都非常安静,当时还以为这胎怀不下来呢。”照顾我的女仆姐姐感叹着。
“那个时候那位夫人状态还算好呢,现在的话”另一个女仆姐姐低声说着,嗓音里带着难掩的叹息,“比起被送来这里,也许小小姐还不如那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呵止了。
我看着窗外被晚霞染成粉紫色的天空,听着她们压得更低的絮语模糊在浑浊的光线里。
修治哥哥啊。
我想起那个轻柔的触碰,想起黄昏般微涩的味道,忍不住微笑起来。
隐约的,我知道那是我要寻找的人。
窗户因为我的呼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我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熟悉的陌生的景色从我指尖下飞驰而过。
无名的旋律在我心头跳跃着,我弯起眸,在脑海中一遍遍触摸着它每一个音符的起伏,无声哼唱起来。
我想起我穿着沉重的和服独自走在昏暗无人的走廊,如同走在早已腐朽的巨大尸体中。
我想起离开前母亲背过身咳嗽时瘦弱的肩,乌黑的发,苍白的面孔,逐渐枯萎的生命。
我想起只遥遥见过几面的父亲,想起沉默寡言,灵魂被拘束于厚重衣物之下的兄长,想起姐姐弯唇时柔美的笑涡,长长的眼睫,穿不过屋檐的沉寂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