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那两筐菜跟府衙的人动了手,差一点被打得没命,也是这样被萧临彻救下来,一路提拔成了副官。
但是日子并没有从此好起来,萧临彻身在陪都心有不甘,与羯人始终在暗中联系。羯人重利而狡诈,提的十有八九是非分之想,做主子的应了,他便要跟着九死一生。当时两人刚满二十岁,在深而黑的夜里对坐,围着熏笼商讨对策。
那时屋里的烟雾缠绕而模糊,他如今回想起来,甚至记不清楚当时是怎么过来的。但是即便这样,陪都府上寻常草木的轮廓,在他的梦境中依然清晰如昨。
“裴大人,”阎止清淡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有没有想过,萧临彻和羯人合作多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反目?”
这一问正中心事,裴应麟狠抽了一口说:“羯人狡诈,从无定性。和他们这样的人,你难道觉得还有信用可讲吗?”
“要不要谈信用是后话,裴大人,今日要提审这两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你想清楚了吗?”阎止道,“从前的事情且不论,田高明、陈明琦两人在幽州暗度陈仓,只是因为羯人天性狡诈、想换合作的对象吗?太子被废,瑞王新封,储君之位从未这样动荡过,羯人在这个时候与萧临彻产生隔膜,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应麟无言以对,阎止却乘势继续道:“长韫抓了这两人来,本是你们与羯人的私事。遮掩尚且来不及,为什么要让我来审?”
“要是我说,”裴应麟看着他,“殿下点你审呢?”
“果然如此,”阎止露出一点笑意,“前日下旨,瑞王殿下今天已到幽州,这是早有准备啊。”
裴应麟这才知道中了圈套。阎止刚才三言两语提旧事,不过是引他遐思失言,不由面带愠色,将烟枪扔到一旁的榻上去。
阎止不以为意,缓了口气坐正了些,眼底暗藏寒锋:“今日之事,大概萧临彻心中早有预料。你们与羯人早有裂隙,此时生变,如果谈得好能借此弥合,若是恶化便反目成仇。但是双方到底还没彻底撕破脸,他不能开这个口,只好让我来。费尽心思留我一命,是为了做这个的吧?”
裴应麟只觉疲惫,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既然明白,那也省得我多说了。一会进去,算是进了田高明的地界。该问什么,该怎么问,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的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阎止冷声道,“你转告萧临彻,我要见他。要是他不得空,我就先去找田高明谈。”
说罢他一拢薄毯,侧身合眼靠在榻上,不再说一句话。
马车又晃悠了半个时辰才到府衙。大牢中阴暗潮湿,冬季尤甚。
阎止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往毯子里缩了缩,连下颌尖都盖住了。他还是走不了路,坐在四轮车上被推着往里走,直到最深处的一间牢门前才停了下来。
里面关着一壮一瘦两个人,壮的那个坐在地上的干茅草上沉默无言,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睛,瘦子则面朝石墙躺着,背部规律地微微起伏,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被进门的狱卒一脚踢醒。
牢头站在门口,向裴应麟道:“从进来就是这样,一个醒一个睡,跟值夜似的。问什么就是羯人的那个话,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什么。”
裴应麟问:“你们这儿有懂这方言的人吗?”
牢头刚要说话,却见阎止对着那壮汉说了句什么。对方立刻眼睛一亮,坐起身来,用手指着自己,急促地重复着两个音节。
“他叫格蓝图吉,”阎止扫了一眼旁边那瘦的,停顿片刻却没开口,扭头向狱卒道,“去清出一间屋子来,把他们俩带过去。”
灯烛映得囚室明亮,阎止在长桌后面落座,身侧多了个火盆烤着,桌上的杯子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儿,放着刚倒上的热水。刚才在车上的一番吓唬奏了效,裴应麟进了大牢便不再多言,处处噤声跟在他身后。牢头见风使舵,专指派了个人过来端茶倒水,生怕怠慢。
屋子正中,两个羯人都被铁链捆在椅子上。格蓝图吉天生高大健壮,在牢里关了两三天依然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疲惫。一双绿荧荧的眼睛自进门便跟着他转,一副迫切想要开口的样子。瘦的那个则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好像也不在乎同伴的所作所为。
阎止看向格蓝图吉,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大人,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来幽州做点小买卖,”他太久没说话,开了口语速很快,“我们只是想离开幽州,回去关外。但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碰上了傅家的兵马,我们害怕躲起来,才被抓住的。”
他说着又偏头示意身旁的瘦子:“他是我哥哥,叫赫莱,是和我一起进关的。我们两个平头小民种地为生,听说关内做买卖能多挣点钱,才想办法混进来的。求求大人发个慈悲,把我们放走吧!”
“小买卖?”阎止的手指在轮车上轻轻敲了两下,“据我所知,北关守卫森严,你们兄弟两个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格蓝图吉看着他的脸色,见他似有松动,也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