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能跟随,便知宫外的情形有多险。那日听人闲谈,说珈乌的身手远胜常人,他从许州回来,旧伤未愈,却能把珈乌重伤至此……”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皇上,声音渐弱,没有再继续下去。
殿中阒寂良久,北风吹得烛光闪烁起来,带着两人的影子轻轻晃动。小太监自侧门进来要关窗,被盛江海用眼神示意退下去。
凛冽的北风拍在窗棂上,呼啸之间,只听皇上自言自语般地说:“幽州今日的事,放在二十年前绝不会发生。那时候衡国公还在,他这个人事事圆滑,件件调停,朝堂上的事儿压根用不着朕花这么大心思,更别提这种捅破天的篓子。朕今天听着老三和长韫两个人吵架……”
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彼时他二十出头,尚为亲王,入主东宫的是先废太子。为了一桩查水患的案子,先废太子先到许州一步,便上折子诬陷他。
先皇是个暴脾气,抄起镇纸就往他头上砸,衡国公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挨了那一下,给砸了个满脸花。血在下巴上滴个不停,他脊背却挺的笔直,一字一句地给自己陈情,直到说动先皇再给了七日期限,才把事情查清楚了。
但是那疤却留下了,足有三寸长,此后每每进宫都要刻意遮挡一下。
皇上回过神,才发现手又按在没写完的信纸上。不知怎的,忽然悲从中来。
盛江海仍垂立在侧,轻声问:“陛下?”
皇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一把扯过信来撕得粉碎,扔进火盆里烧了。他负气一样站在炉子前面,手中紧紧握着拳,一直盯着火焰将它吞没。
窗外风声又起,敲打在平王府的窗棂上。厚重的明绢阻挡住了外间的寒冷,只有屋内沉重的咳嗽声和越发浓重的药味。
傅行州今日同林泓一起登门,后者见面便没有什么好脸色,埋怨道:“我给你讲寒大人的事,不是为了让你跟着学。这要是被发现,你还要不要命了?”
傅行州侧头看了看他:“我要是说,这样能找到凛川呢?”
林泓一噎,两人正说着,只见胡大夫迎面走过来,便上前去问萧翊清的近况。胡大夫说起来就叹气,自太子府出事之后,萧翊清便整晚整晚地夜不能寐,右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即便是在昏睡中也无法停止。
傅行州心下发沉,他几次登门而不得见,早猜到萧翊清病情加重,却不想到了这样的程度。他想要劝慰几句,胡大夫瞧着他又哼了一声:“你啊,你又有多久没合过眼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辞行,因此即便是在深夜,萧翊清也点起灯让他们进来。帷幔收起,傅行州走进屋来,一见人也不禁皱眉头。
萧翊清比之前更加削瘦憔悴,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酡红,显然是持续高热导致的,要靠黎越峥从身后支撑着他才能勉强坐起来。持续的病痛之下,唯有一双眼睛仍然明如冰雪。
傅行州在床前搬过圆凳坐下,林泓站在他身后,抱着手不说话。傅行州轻声问:“王爷怎么一直不见好,胡大夫怎么说?”
“老毛病,没关系的……”萧翊清掩唇把咳嗽压下去,“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傅行州把今日朝堂上的争执说了,萧翊清思索片刻道:“幽州四面丘陵,地势平阔,没有什么能够躲藏的地方,这批粮食出不了城。我如果是萧临彻,我就把粮草放在州府的仓库和各家的粮仓里一动不动,即便你面对面地找到了,也没法说是被偷走的那一批。”
他的提议与两人来时所想相同,傅行州点头:“您的意思是,要让幽州知府自己把粮交出来?”
“……不,”萧翊清摇头,“是萧临彻。有多少粮食被偷是他报出来的数字,想要从头揪出祸源,只能让他自己改口承认。否则旁人作证,都会被他钻空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