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未等她多想,鲛人女王已经收回目光,消失在城门之后,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错觉。
鲛人守卫们礼貌而警戒地退到通道两旁,霎时便融入海水不见。
陆明霜还站在原地,看着易无疆头也不回的背影隐没入幽深的海底城市,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她的心头忽然剧烈跳动。
方才被易无疆甩开时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掌心。他临走前那一眼,饱含愤怒,深蕴克制,甚至……还有什么?究竟是什么?
陆明霜有些焦急地想要参透这种陌生的情绪。
易无疆生气了,这一点很肯定,可不知为何,陆明霜竟觉得他的气愤里还包藏着痛苦。
易无疆,他……难过?
他
看向她的目光分明透着深深的失望,还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情绪,就像是被她狠狠伤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明霜不明白。
只是为女王吹奏一曲,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海风微凉,吹拂着发丝,陆明霜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喘不过气。
心慌不知不觉爬上心头,叫她无端觉得坐立难安,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她茫然地看着海底王城的方向,心绪乱成一团,像被海流吹得四处乱飘的水草,明明想抓住点什么,却怎么也理不清。
陆明霜重重地跺了下脚,闷声嘀咕:“……莫名其妙!”
她心里焦虑难安,恨不得大肆厮杀一番,下意识地唤出了蚀心,却在触碰到蚀心的那一刹那,发现剑的情绪很低——
这柄以暴烈强横著称的剑,现在竟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缓缓垂落,剑身虚浮摇晃,像是在不住叹气一般,没精打采地飘在她身边。
陆明霜更加窝火,忍不住对蚀心大叫:“连你也蔫巴巴的干什么?我又没对你怎么样!”
说着,她又觉得更加气恼。
明明她也没有把易无疆怎么样,甚至算是替他考虑,就算他不愿意答应繁绮的条件,也没必要凶她吧!
蚀心剑嗡嗡地震了一下,似乎在诉说千般委屈。
陆明霜一把抓住蚀心,手指狠狠地在剑身上敲了敲:“不许做苦脸!给我笑!”
蚀心:……它其实真的没有脸啊!
剑找谁说理去?一贯冷静的主人,生气了居然也胡搅蛮缠!
它有些抓狂在半空绕了几圈,认为自己毕竟是一把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剑,不能和十七岁的小屁孩计较。
于是,蚀心蹑手蹑脚地飘到陆明霜身边,讨好般地轻轻戳了下少女的脸。
“别烦我!”
陆明霜扭开头,好像完全忘记是她自己把剑召唤出来的。
蚀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充满耐心地飘到陆明霜身后,一下一下拍在她背上,帮她顺气。
陆明霜一屁股坐在岩石上,绷着脸道:“我才不生气!他生气关我什么事!”
她面色冷峻,咬紧下唇,仿佛在和谁赌气一般。
月光倾洒而下,一群水母渐渐漂浮过来,在月光下凝聚抱成一团,远远看去仿佛海面上漂浮着一颗巨大的浮灯。
陆明霜的指尖微微蜷缩,目光凝在海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画面——
萤火虫从夜色中浮现,盘旋,飞舞,然后凝成微光闪烁的、世间最特别的一盏灯。
易无疆送她的灯。
那晚,她还第一次听易无疆吹了《竹枝调》,当初并没有特别留意,回忆起来那晚的每个画面却都鲜明如新。
水面映着万千流光,易无疆艳丽的眉眼在萤火映照下显得温润沉静,他缓缓抬起竹笛,笛声如同春夜里微风拂过湖面,带着无尽的温柔。
易无疆为什么一定要带她去灯会,为什么坚持送她一盏灯,为什么会在那样热闹的夜晚,为她吹奏一首缠绵的曲子?
陆明霜后来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逃亡途中充满意外,心上又始终悬着那片金光,让她无暇仔细思考。
而如今……
陆明霜想起鲛人女王的眼神,那是充满柔情和依恋的眼神,她怎么会不懂呢……
胸口忽然一阵钝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让陆明霜猛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想易无疆为繁绮吹奏《竹枝调》。
不想他以后也为繁绮换上纱裙,插上发簪。
绝对不想。
这个念头骤然升起,迅猛而尖锐,让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念头。
她的心更乱了,恼人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心防,浪涛一波接一波地拍过来,定要摧毁她习以为常的平静。
陆明霜想起问过宛娘,易无疆吹的曲子究竟想要诉说什么。宛娘笑而不语,说这种事情只有演奏的人自己才知道。
她现在好像终于听懂了这首曲子。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