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罕见的执拗,眼尾却悄悄泛起凛光。
沈支言指尖还沾着未涂完的药膏,听得脚步声渐近,不由有些窘迫。她试着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当真疼得厉害。”他又说了一遍。
两人正僵持间,何苏玄已捧着锦盒走到近前。他乍见二人这般亲密姿态,脚步一顿,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妹妹?”
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暗含无数意味。
“表哥……”沈支言尴尬应声,正要起身,薛召容却仍扣着她的手腕不放。
薛召容:“沈姑娘正在为我上药,何公子先等会。”
先等会。
何苏玄眉头皱得更紧,沈支言冲他晃了晃沾着药膏的指尖:“表哥先坐,待我给他敷完药。”
薛召容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何苏玄冷眼瞧着薛召容紧扣在她腕间的手,冷笑一声:“既是上药,何必抓着人不放?”
薛召容:“伤口疼得紧,这般握着方能缓些。”
何苏玄苦笑,薛召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在心底暗骂一声“狗东西”,强压着火气,将手中锦盒重重搁在石桌上。
“妹妹且看。”他掀开盒盖取出两枚精巧的瓷盒,“新得的口脂,特意备了两色。”
沈支言瞥了一眼,顾不得细看,抽出薛召容紧抓的手,匆匆为他缠好纱布,这才走到桌前。
她看了看那两盒口脂道:“表哥不必破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我自会置办。”
“这家的口脂是新出的花样,多少人想买都买不着呢。”何苏玄把
口脂往她跟前推了推,“我今日特意排队买的。”
薛召容目光落在那两盒口脂上,其中一盒的样式,好像与他先前送给沈支言的一模一样。
何苏玄见她不做声,又道:“你素日用的口脂不都是我替你挑的?我也不知你中意哪个,便都买了来。”
原来她平日的口脂,都是这位表哥置办的。薛召容眸色一沉,抬眼望向沈支言。
沈支言被他看得耳根一烫,低头收拾药箱:“多谢表哥,我的还没用完。”
何苏玄问道:“怎还没用完?上回给你买时,都已是小半年前的事了。”
沈支言没做声。
薛召容却道:“前几日我刚赠了她一盒。”手指点了点其中一枚瓷盒,“正是这个花样。”
何苏玄听闻这话,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支言。
沈支言立马抱起药箱,丢下一句“我先把药箱归置好”,开溜了。
她把药箱放回屋里,又独自去了前院,把那二人丢在了西院里。
今日太傅府可真是热闹极了,薛亲王带着两位公子登门不说,连舅夫人与表公子也齐齐到场。
苏冉张罗着摆开几桌丰盛席面,男女分席而坐。
府中骤然多了这许多年轻儿郎,显得格外热闹。他们个个龙章凤姿,俨然成了厅中最耀眼的景致。
小丫鬟和嬷嬷们躲在外面不住偷看,激动地议论哪个更好看,哪个更配小姐。
席间,沈贵临执盏环视,目光在几位年轻人身上来回打量,除了自家儿子,其余三位皆是俊逸非凡。
他忽然想起夫人曾私下提过,何苏玄那孩子对言丫头似乎有些不同。自幼就待她便格外亲厚,全然不似寻常兄妹情分。那小丫头也总爱黏着表哥,一声声“表哥”唤得又甜又软。
当时夫人还说,言儿的外祖父曾提过,若是两个孩子当真情投意合,就让他们成婚,毕竟嫁到知根知底的人家,也放心。
只是薛亲王今日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他在两位儿子中择一为婿。
如今朝堂风云诡谲,薛廷衍此番西域遇险,分明是皇上按捺不住要动手的先兆。他岂会不知薛亲王急着联姻的深意?
沈家世代为官,也出过武将,先父更是曾率铁骑连破十二城,门下依附的文武官员盘根错节。这般势力,正是薛亲王最需要拉拢的。
说到底,沈家与亲王府本就是一根藤上的瓜。当年先父亲自教导薛亲王文武,夺嫡之乱时更是鼎力相助。新帝登基后欲除沈家,还是薛亲王联合江将军力保,又将他推上太傅之位。
如今这三足鼎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亲王府倾塌,太傅府焉能独善其身?
联姻这步棋,明面上是向皇上示威,暗里更是要将沈氏一脉的势力拉拢到亲王府门下,助他们更上一步。
自然,薛亲王筹谋的远不止这些。
薛廷衍西域遇难,自家长子失踪,爱女被追杀,桩桩件件都在逼着他们两家绑得更紧。
而任何关系,都比不上成为一家人更为牢靠,如此,还能握住对方的命脉,防止倒戈的背叛。
虽说这姻缘里裹着血淋淋的权势,可既然避不开,倒不如在有限的棋局里,择个最稳妥的落子处,也为这唯一的女儿选个更靠谱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