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问,许栀和正好免去解释的苦恼,于是转了话题,揭过了。
……
一路上,许栀和问了三个人,才寻到了城南的一处小院子。
小院相比于其他商铺,显得有些冷清,只坐着一个六十岁的老者,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自己的蒲扇。
他家做毛麻生意,羊毛卖,鸭毛、鹅毛、鸡毛也卖。
从畜牲身上拔下来的毛,处理得再干净,堆积得多了,也免不了一股味道。况且现在正是夏末秋初时节,本就不是生意好做的时候……最近的一单生意,还是一个看着清瘦俊朗的小书生,从这买了一斤羊毛回去,不知道做什么用。
一斤羊毛够干啥呢?连一件衣裳都填不满,啥也不是。
老者慢吞吞地想着,想着想着,又想到一斤也好啊,总不至于到现在无人登门。
他神思天外,只差与天宫玉帝老儿手谈一局,恍惚间忽然听到一道人声。
“劳驾,此处有羊毛卖吗?”
老者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那道声音重复了一遍,他才陡然睁开双眼,意识到不是梦。
是真的有人关顾小铺了。
老者立刻从竹椅上跳了下来,“有有有,自然是有。不知道这位娘子需要多少?”
总不能还是一斤吧?老者端着笑脸,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许栀和不答反问:“店中有多少?”
老者心头颤了颤,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给铺子包圆了?
“差不多,三十斤。”老者比了个手势,咽了口口水,连带着说话都爽利了,“娘子如果要,一斤收娘子三十文。”
上次那个小书生过来,要了一斤。他打量着书生相貌……细皮嫩肉的,估摸着长这么大田都没下过……他张口报价五十文,被那书生含笑识破,他闹了个脸红,发觉人家算得上半个行家,最后以三十文成交的。
三十文也好,也还有的赚。
老者目露期待,“眼瞅着快中秋了,再过两月,京中就该下雪了,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止这个价了。”
许栀和没动,转头看向秋儿。
秋儿得了许栀和眼神,走到老者所指的羊毛堆低头细细察看。
又来了,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老者心绷成了一根弦,难不成自己又碰上了一个行家?不,不会的,眼前的小丫头看着还未及笄,哪就这么巧了?都让他给碰上了?
秋儿看完一圈,没有理会老者殷殷期盼的眼神,转头对许栀和道:“娘子,奴婢认为,这批羊毛不值三十文一斤。”
许栀和便笑了,刚想顺着问“此话怎讲”,就听到老者急切的声音,“这位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平白将这批毛贱价了!你今日若不说出个理由,便是闹到开封府,我也是不依的!”
这是料定了两个女眷真不敢把事情闹大。秋儿望着一眼泰然自如的许栀和,心中并无畏惧,指着地上堆放的羊毛道:“其一,劣毛之质,弹性弗足,易致形变;其二,劣毛之表,粗砺而不细,失之柔美;其三,以陈年之劣毛,混而充优,作欺遮罔……店家,还要我继续说吗?”
老者脸色白了白。
还真是个行家!
秋儿说完,走到许栀和的身后。
许栀和不着痕迹地在秋儿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这些天秋儿养在身边,本瘦削的脸庞多了几两肉,捏上去手感轻柔。她捏完,旋即含笑看着面前的老者,“店家,我这婢女说的,对是不对?”
老者在心底叫苦,可人家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真上了开封府,也只有自己挨板子的份。他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能禁得住这番折腾,于是点了点头,“对,对,那位姑娘说的对极了。”
许栀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既如此,店家觉得价钱多少合适?”
老者的脸颊肉抽了抽,半响,伸手缓缓比了个“二十八”。
许栀和没说话。
老者想了想,又改成了“二十五”,同时嘴上叫嚷着,“这位娘子,真不能再少了,羊毛都是从燕州府运来的,折去来回本钱,真没甚可赚了!”
他一边叫嚷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许栀和的神色,赚当然还能赚一点,但是再少就不美了。
许栀和看着老者骨碌碌直转悠的眼眸,见好就收,“那便依店家所言,二十五文一斤。”
老者这才真心实意露出一个笑,往许栀和身后瞅了瞅,“娘子,这么多毛,你和婢女两人,搬得走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除了刚刚“杀价”时候讲得头头是道,其他时候一言不发的小婢女忽然窜了出去,“姑娘,奴婢回去叫良吉过来。”
老者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从台下拿了算盘出来,这一次他没再弄虚作假,实打实地算出了银钱。
“七百五十文。”
许栀和应了一声,伸手在袖中翻摸,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锭。
老者的眼睛都快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