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沈幼漓一心扑在岷河坝修缮之事上,也是为了逃避去想孩子的事,为此,她翻阅了多少书简,请教了多少监作工匠和治水老吏,目下坝上已经修缮到尾声,有些精细的活计沈幼漓必须亲自盯着,她不能功亏一篑。
“我要走,可不是现在。”
说完,沈幼漓抱着女儿进了里屋,将门关上。
凤还恩看看窗外的人影,再看看紧闭的屋门,“今晚,我留下来守着你们,可好?”
屋门又突然打开,是沈幼漓僵冷无情的脸:“你先回去吧,我没事,若是可以,请把外面那人也带走,路上小心。”
凤还恩知她怨自己欺瞒她,他握紧拳头,一时竟也觉得自己可笑。
“明日我再来。”
他走出院子,将门从背后关上,看向篱笆墙外还没有离开的人。
洛明瑢见他被赶了出来,并没有什么意外。
凤还恩也没什么想说,二人在朝堂之上还未相见,看来他是一“活”过来,就来万春县寻人了。
是幼漓将从前的事告诉他了?
这一年来,凤还恩几次想杀他,可惜皇帝给他找的麻烦太多,也派人盯得紧,加之摘星阁地处特殊,洛明瑢部将未曾有过半分懈怠,才让他未曾得手。
洛明瑢并未质问他任何事,只是在擦身而过时,传来一句:“一年七个月,还是这个结果吗?”
凤还恩转身:“你说什么?”
“就算再给你十年,也还是这个结果,你倒可笑。”
“方才,我正与她讨论婚嫁之事,本打算修完堤坝就成亲,正好你出现,我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有着落了。”
“你没这个自信。”
二人相对而立,北风紧扯,朔风卷起雪沫,凛冽如刀,割得人脸上生疼。
呼呼北风淹没了人声。
—
屋里,沈幼漓擦着女儿的眼泪:“阿娘方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釉儿伏在她怀里,“阿……他回来了,那弟弟呢?”
刚见过阿娘的态度,她不敢喊“爹爹”,也未曾忘记自己的弟弟。
沈幼漓因“弟弟”这个称呼恍了神,愧疚更深:“是阿娘太急了,阿娘该问清楚。”
沈幼漓并不怀着丕儿可能还在人世的希望,既是不敢,也是知道,若孩子真的还在,洛明瑢有什么道理不告诉自己。
她想问的是孩子葬在哪儿了,她能不能去看一看。
可她该怎么跟洛明瑢开口?
“釉儿,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不要想这件事了。”
“那阿爹以后不会再来了吗?”
“阿娘有件事同你说,我打算同你凤爹爹成亲,你可愿意?”
釉儿愣了一下,阿娘要嫁凤爹爹她当然愿意,可偏偏在阿爹回来的关头,她虽然小,但也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儿。
“那自然好,不过阿爹看着也喜欢阿娘,是要丢掉他吗,是不是他又抛弃我们,阿娘才生气的?”
“不是,只是阿娘见到他,就会想到你弟弟的事,会觉得……很愧疚。”
但凡她能周全一点,丕儿都不该是这个结果。
况且当初在他的阻拦下,沈幼漓连孩子最后一下都不能抱到,反而被他劈晕,平心而论,她不该恨他吗?
因为儿子没了,沈幼漓再也见不得自己过得舒心,但凡她与洛明瑢,两个不称职的爹娘在一起,有一分开心,有一分得偿所愿,就是对不住她可怜的孩子。
她不再有开怀的资格。
阿娘只说到这份上,釉儿也明白了,不再多问。
沈幼漓将脸抹干净,去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屋,照顾釉儿洗干净脸,让她在铜盆里泡脚。
“我很喜欢凤爹爹,要是阿娘也喜欢就好了。”釉儿弯腰拍着水。
“那就好,“沈幼漓强调道:“凤爹爹很好,咱们一家以后好好过日子,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再出现了。”
釉儿正低头专心拧毛巾。
沈幼漓过来给她擦干脚丫,套上袜子,“今晚和阿娘睡,好不好?”
釉儿两个月前搬到了西屋,开始自己睡觉,今夜除夕,沈幼漓想陪着她。
本以为女儿一定会答应,结果釉儿想了想,说道:“我都七岁了,我要自己睡。”
“生阿娘的气?”
“不是。”
至于是什么,釉儿也不解释。
沈幼漓无奈,只能将女儿抱回她自己屋里,给她盖好被子。
外面远远地还有鞭炮在响。
“来年万事顺遂,平安康健。”她亲亲女儿额头。
“嗯,阿娘也要天天开心。”
釉儿在被窝里目送阿娘出了屋子,门被关上,她立刻蹦下了榻,跑到镜子面前。
在镜子里左看右看,再看看自己乌溜溜的头发,她有点不满意。
外边人人都是黑发,实在普通,那些白头发的皆鹤发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