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元洵听着耳边语无伦次的话,又看着他越流越汹涌的眼泪,心口渐渐被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感觉填满,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扯着他的心。
他一直觉得,顾莲沼是个意志坚定、有恒心与定力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可若是连自己受伤都引得顾莲沼如此痛苦,自己又怎能理所当然地认定,他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呢?
如果真的动了心,说得再好听,心也是苦的吧?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是要将人推开的。可一想到那人是顾莲沼,他又有些不确定。
他原本打算在躯体还能受自己控制之前,便自行了断。可眼看着顾莲沼流泪流得这样凶,他又不禁心软,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再多熬一熬。
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的命,本就是他母妃一夜一夜求来的,能活这么多年,能遇见这么多真心的人,已经足够了。
他从未悔过,他甚至感激自己还能有为母偿命的机会,只是可怜了顾莲沼……
“阿峤……”他正要说话,却被顾莲沼用拇指压着唇,轻轻阻止了。
“你嗓子没恢复,不要说话了,刚刚……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以后不会了。”顾莲沼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道:“我先去洗把脸,再换身衣服,等我回来,我再同你说。”
柳元洵只能先点头,目送他走进耳房。
耳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压抑极深的哽咽。
柳元洵每捕捉到一声泣音,心口的闷痛就加重一分,待到里头的呜咽再也藏不住时,柳元洵忍不住抬手压住了心口。
他怕这个,他最怕这个。
他最怕惦念他的人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他最怕看到他们抓着渺茫的希望不放,只想替自己求来一丝生机。
以前是他母妃,后来,他怕看见淩氏兄妹也变成这样,所以一直藏着掖着不敢明说。
但如今,流泪的人,变成了顾莲沼。
他听不得哭声,更听不得别人因自己将死而流泻的哭声。
于是,他缓缓掀开被子,下了床。
卧房里的温度其实并不低,可他刚从被窝里出来,自然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单手穿鞋子很是费劲,他便只能跻拉着鞋子,慢慢走向耳房。
顾莲沼哭得很压抑,也哭得很伤心,即便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也无法用这样一张狼狈的脸面对柳元洵。
他抬手捞起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将眼泪和狼狈一起洗净,待抬头的时候,除了双眼通红,倒也勉强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模样。
他刚要转身,一个温热的身躯悄然从身后贴了上来。宽大的袖口遮不住那纤细白皙的腕子,纤长的手指交叠一拢,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柳元洵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凉的脸颊轻柔地蹭了蹭顾莲沼的头发。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宛如玉瓷般细腻,泛着粉的指尖触碰上他的胸膛,轻柔地抚摸着。
像是想借助这个动作,揉开他郁结在心里的情绪,劝他宽心,哄他开怀。
他第一次主动抱顾莲沼。
抱住的,却是个浑身颤抖,仿若随时都会破碎的少年。
可他的安抚换来的却是更剧烈的颤抖,硕大的泪滴砸在他手上,惹得他的眼眶也泛了酸。
他再次贴近顾莲沼,微微张开嘴,用气音在他耳边说道:“不哭。阿峤,不要哭。”
顾莲沼浑身一震,而后缓缓阖眸,抬手覆上了柳元洵的手背。
“好凉,”他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柳元洵低喃道:“这么冷,怎么下床来了呢?”
柳元洵没有说话,空出的那只手依然在轻揉着顾莲沼的胸膛,他虽一句安抚也没说,可每一个动作却又都在哄他。
明明自己都那么冷了,却还想着为他取暖。
“阿洵,”顾莲沼闭着眼睛,轻声问道:“我怕我下辈子比这辈子还恶劣,如果我真的很坏,你能不能答应我,多给我一些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