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醒来时,许童已经出门了。
她坐起身,手掌撑住柔软的床铺,迷迷瞪瞪打量着身上淡蓝色的毛巾被。
明亮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进屋中,冷气嗡嗡作响,地上的被褥已经被妥善收好卷进壁橱,清爽的、肥皂泡一般的气味裹挟了她的身体。
屋里到处充斥着许童的气息。
陈冬收拾好床铺,刚踏进客厅,便瞧见饭桌上搁着两颗鸡蛋、一盘拍黄瓜,还有一碗闷在锅里的半温白粥。
她坐在桌前,剥开鸡蛋小口吃着,小灵通忽然响了起来,接通就传来许童的声音:
“吃饭了吗?”
“正吃呢。”陈冬咽下嘴里的蛋清,话声有些含糊:“你昨晚是不是睡地上去了?”
天气热,许童的车窗玻璃像是大敞着,能听见街边喇叭嘈杂的叫卖声,嚷着“十元两件”,连他的话音都给盖住大半。
“没有。”他随意回了句,立刻移了话头:“中午想吃什么?我回去的时候顺道把菜买了。”
还没来得及应声,话筒里忽然传来陌生的男声:“师傅,走不走啊?”
许童的声音离得远了些:“走,上车吧。”
随后,压低声音极快地凑在话筒边说了句:“来活了,我先挂了。”
陈冬放下电话,饭后把碗筷洗涮干净,拎起布袋出了门。
她走在街头,目光贪婪地、焦躁地搜寻着街道两旁的玻璃橱窗,在望向则招聘启事时,情不自禁地上前查看。
【本店诚聘洗碗工人一名,月薪六百元。】
她几乎下意识迈动脚步,想要推开店门,走进店里询问。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金属门把,整人忽然顿在原地。
她已经没有欠债了,不需要再透支生命赚钱,拼了命地、什么活儿都接,什么活儿都做。不用那么累也没关系,只要顾得上温饱,能存下一些钱是再好不过的了。
陈冬收回手,心神不宁地游荡在街头。
在即将推开店门的刹那,明净的玻璃门投射出的她的倒影,一瞬间叫她陡然生出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只不过在聂辉家待了一个多月,从前那习以为常的、为了生计拼命奔波的日子,竟忽然变得如此遥远。如同上辈子的事情一般,很久都不曾被她回忆起。
陈冬猛地打了个寒噤,加快脚步,慌张而焦急地在街头寻找起招聘广告来。
她确实被影响了。
安逸的、清闲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寸寸腐蚀着她的外壳,麻痹了她的灵魂。
而聂辉的情感又如此的强烈而不留余地,如同滔天的烈火,奔腾地,汹涌地将她裹挟其中。
这是她淡薄的人生中,从未触及过的猛烈情绪。恍惚之中,她误以为自己在被爱,渐渐地,竟然也想要去回应聂辉。
她便被这样的情感蒙蔽,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那不该是爱,是占有欲、是掌控欲、是嫉妒……是扭曲的欲望结合而形成的有毒情感。即便被称之为爱,也是最为消磨人的一种。
于是,她清醒过来,不愿再陷进那般的泥沼之中。
只是她会经常想起聂辉。想起他精致的、弯垂的眉眼,与专注注视着她的眼瞳;也想起那削薄的双唇,低沉压抑地,吐露出如野兽般嘶哑的咆哮。
这些画面通常不带丝毫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缘由,也没有任何意义。
仅仅只是想起他罢了。
……
陈冬在紧邻着税局旁的烟酒铺瞧见则招聘启事。聘收银员,月薪八百。
店主是个瘦条条的中年男人,黑短袖、牛仔裤,脖颈上挂着块观音玉牌,外头包着圈金边。
一听说是来应聘的,当即眉开眼笑,一把撕下门外的招聘启事,连连同陈冬解释:“我这急用人,活儿很清闲。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六点就能下班。你就卖东西,平时擦擦柜台、扫扫地,理货架的时候记一下缺什么货。”
陈冬便留在店里,拿着抹布把柜台擦得亮堂,又被店主指挥着把上头摆得酒盒也一件件擦了擦。
她正埋头拖地,店门叮叮当当响了起来,走进来个打扮得很有派头的男人,张口便说最贵的酒来两盒。
店主笑眯眯地看了陈冬一眼,伸长腕子从酒柜上拿出个木头箱的礼盒:“一瓶五千八,里头是两瓶,盒里还能放条烟,你瞧瞧要什么烟?”
男人又要了条八百块的中华。
店主用礼品袋把东西装了起来,从柜台下抽出个空红包皮出来:“送你的。”
男人接过东西,道了声谢,迈出店门就拐进旁边的税局里。
陈冬扶着拖把,愣愣地瞧着,又听见店主拨了通电话,跟对方说今天盒饭加一份。
她便掏出小灵通,给许童发了条短信,叫他中午顾上自己就行。刚放下手机,又被店主抓着背酒价、烟价。
“零嘴饮料随便记记就行。”店主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