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殿门被内侍推开,一袭玄衣锦袍的身影大步而入,气定神间,正是湘阳王。
他未及行礼,便与皇帝对上目光。
对方一身朝服未整,眉眼森冷,眼底盛着压抑的风暴。
湘阳王行了一礼:「皇兄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将一卷奏疏砰地摔上书案,沉声道:
「你说……要她心甘情愿入宫,便是用这等餿主意?」
「骗她说——朕命不久矣?」
湘阳王正色道:「臣弟并未如此说过。」
「你还有脸说不是?」
湘阳王道:「当日程姑娘问起皇兄龙体如何,臣弟不过随口答了——近来劳心过度,气血微亏……」
随即,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补道:
「……御医束手无策,难保圣寿几何……」
皇帝脸色骤沉:「大言不惭!」
湘阳王缓缓单膝下跪,垂首道:
「皇兄明察。」
「政务繁杂,您日理万机,偶有头痛,御医确实束手无策。至于寿数——这世上,又有谁能说谁能活多久呢?」
殿内静默数息。
皇帝冷笑一声,斜睨着他,语气不咸不淡:
「这等小聪明,也合你使?何时变得这般没出息了?」
他顿了顿,稍一抬眉:
「被逼急了?」
湘阳王仍单膝跪地,语声不疾不徐:
「敢问皇兄——」
「如今人已入宫,金步摇也戴上了。」
「……皇兄为何反倒不悦?」
皇帝反问道:「你以为朕要的,是她的怜悯?」
湘阳王抬眼道:
「皇兄,此言差矣。」
「若程姑娘真信您命不久矣,却仍选在此时入宫,岂不正显其决心?她明知从此孤身一人,馀生困于宫墙之内,只为与您相守一夕,见您一面。」
「这样的情意,您我生于帝王之家,何曾见过?」
皇帝一下心头如遭重击,怔了数息。
他终是蹙眉低声道:
「后宫水深,她这样的人……如何应付得来?」
湘阳王闻言,淡淡一笑,语气从容:
「那便更简单了。」
「臣弟这便放出风声——后宫中这位娘娘,背后是湘阳王府。」
「程姑娘既得君心,又有王府扶持,哪怕后宫风浪再汹涌,也得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讶色。
这位弟弟素来冷敛寡交,从未涉后宫之事。如今竟愿亲口放话?
他的目光落在案侧那份尚未批阅的摺子上。指尖一顿,终是将那摺子拿起。
「就为了这份摺子?区区侧妃之位,你明知朕气头一过,终究会批。」
湘阳王拱手道:「臣弟……不欲冒险。」
皇帝盯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提笔刷刷两下,朱批已落。手一抬,竟顺手将摺子往旁一扔。
案边的陈公公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卷摺子,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皇帝这才语气一转,似笑非笑地催促道:
「快快快,退下——朕还要封妃呢。」